“刺啦——!”
鲜红,刺目,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暴力意味,那几张盖着法院钢印的封条,被两只戴着白手套的手粗暴地撕开封蜡,重重拍打在潇湘别苑那扇百年紫檀木门扉上。封条边缘在微凉的春风中簌簌抖动,像垂死蝴蝶徒劳扇动的残翅,更似一道道新鲜撕裂、兀自渗血的狰狞伤口。封条下方,“潇湘别苑”四个苍劲古朴的隶书门匾,在阴影里沉默着,蒙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霾。
“林栖梧女士,根据姑苏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此宅邸及其附属物,自即日起予以查封,以清偿林氏集团所欠相关债务。请配合执行。” 执行法官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宣读着来自另一个冰冷维度的宣判。他身后的法警面无表情,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这座昔日雕梁画栋、如今却在晨曦微光中显出颓败气息的古老庭院。他们穿着笔挺的黑色制服,腰间武装带上的金属扣在初升的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点,与这江南园林的温婉底蕴格格不入,充满了强制性的、不容抗拒的权力符号。
我,林栖梧,就站在这片狼藉的庭院中央。 脚下是名贵的太湖石精心铺就的雨花小径,缝隙里却已钻出几丛顽强又碍眼的野草,带着一种无声的嘲讽。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混合气味——昂贵的沉水香从堂屋未燃尽的香炉里幽幽逸出,试图遮掩什么,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住那股如影随形、仿佛从地底深处渗透上来的、属于债物和衰败的独特腐朽气息。它冰冷、滞涩,带着铁锈与过期契约纸张的味道,无声无息地钻进鼻腔,缠绕在指尖,甚至附着在每一片飘落的玉兰花瓣上。
手腕上那串据说是祖传的羊脂玉镯温润生凉,贴着皮肤,丝丝缕缕的寒意却沿着血脉逆流而上,直抵心脏。三天了。距离我在这个同样名为“林栖梧”的豪门千金身体里醒来,整整三天。 三天前,我还是个在省图书馆古籍部熬得两眼发黑、为毕业论文《清代江南丝织业兴衰考》拼尽最后一滴脑细胞的历史系研究生。模糊的记忆里,是眼前一黑,额头重重磕在泛黄线装书页上那股混合着尘埃与故纸霉味的冰凉触感…再睁眼,就成了身陷百亿债务泥潭、顶着“林黛玉转世”这个荒诞又沉重名头的“破产名媛”。
“栖梧小姐…” 管家忠叔苍老疲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哽咽。他微微佝偻着背,像一株被狂风骤雨摧折过的老竹,双手捧着一份厚得像砖、边缘被翻得起毛卷边的文件,步履沉重地走到我面前。那捧文件的姿态,如同捧着林氏一族摇摇欲坠的墓碑。 “这是…最新的债务明细和资产冻结通知书。银行那边…催得紧…”他顿了顿,布满皱纹的眼角吃力地抬起,浑浊的目光扫过那几道刺目的鲜红封条,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无言的屈辱和巨大的惶恐,“还有…荣国府那边,琏二奶奶…哦不,是王熙凤女士,派人递了话…” 忠叔的声音艰涩地滚动着,仿佛每个字都带着砂砾:“说…说她那边的‘凤辣子甄选’直播间今晚有场国风大促…问您…要不要去捧个场,带带货?佣金…可以谈。”
王熙凤?带货? 我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一股极其荒诞的冷意窜上脊背。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红楼梦》里那个“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的泼辣当家奶奶形象——如今却摇身一变,踩着恨天高,画着烈焰红唇,对着手机屏幕声嘶力竭地喊着:“家人们!最后一百单!纯手工苏绣真丝睡袍!买它!买它!错过今天,后悔一年!”而她身后,背景板可能是她家那据说价值连城的黄花梨嵌螺钿拔步床…这魔幻的现实,比穿越本身更让我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沉默地接过忠叔手中那叠重逾千斤的文件册。指尖触碰到的瞬间,冰凉坚硬的触感如同握住了一块寒冰。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不是文字,而是一串长得令人绝望、足以让密集恐惧症患者晕厥的数字——后面缀着的那一连串零,像无数只冰冷的、贪婪的眼睛,密密麻麻地瞪视着我。每一个零,都像一颗沉重的铅弹,狠狠砸在心坎上。 百亿… 这就是“林黛玉转世”的命格?果然“不凡”!连破产都破得如此惊天动地,足以载入史册!
“知道了,忠叔。”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两块粗糙的砂纸在用力摩擦,带着一种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平静,“带货…先替我婉拒了吧。”眼下这境况,我若真去直播间,怕不是卖货,而是被当成“落魄千金泪洒直播间”的顶级噱头,供那些猎奇的看客消费狂欢,成为王熙凤流量盛宴上一道最新鲜、也最屈辱的开胃菜。我的尊严,早已被债务碾进尘土,但这点残存的体面,我还想挣扎着为自己保留。
忠叔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与无奈,默默地、更深地弯了弯腰,如同背负着无形的巨大石碑,蹒跚着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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