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走到院中的水缸边,将药碗洗净,放回原处,然后才对阿依说:
“你看家,守着先生,我去医馆。”
自从林郎中神智昏聩后,便将秦玥和阿依都认作了他的女儿“林秀”。
在他混乱却温暖的认知世界里,他的秀秀平安长大,继承了他的衣钵,悬壶济世,成了一个人人称赞的好郎中。
为了维系他这生命尽头唯一的慰藉与幻梦,秦玥和阿依绝不能同时出现在他面前。
以免让他看到两个“林秀”而感到困惑、不安,甚至打破这最后的宁静。
于是,姐妹俩便形成了无声的默契,轮流换班。
一人在家寸步不离地守着林郎中,另一人则去医馆支撑门面,处理病患,维持着仁心堂的正常运转。
秦玥来到医馆时,一位老街坊已经在这里等候。
秦玥收敛起所有私人情绪,专注地为他把了脉,开了方子,然后默默走到药柜前抓药。
当她将包好的几包药递给他时,他却并未立刻接过。
他搓了搓粗糙的手,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零零碎碎、还带着体温的铜钱,不由分说地塞到秦玥手里,语速飞快:
“小秦郎中,我也不知道该拿点啥去看看林老先生。”
“这点钱你拿着,不值几个钱,给林老先生买点他想吃的,或者扯块好料子,做件舒坦的衣裳穿,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说完,根本不给秦玥推辞的机会,拿起药包,转身就跑。
等秦玥追出医馆大门时,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街巷尽头。
秦玥握着手中的铜钱,望着空茫的巷口,只能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第二个……而是数不清第多少个这样做的街坊了。
这些日子,常常有人将鸡蛋、红糖、肉等东西悄悄地放在医馆门口的石阶上。
或者像刚才那位街坊一样,硬塞了钱就跑,生怕她们拒绝。
这些心意,是如此的真挚滚烫。
秦玥心想,可惜了,先生如今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即便偶尔清醒,也活在了有“秀秀”陪伴的幻梦里。
他不知道,在石城还有这么多被他救治过、帮助过的普通人,在默默地惦记着他,感念着他。
就在这被浓重忧色与悲戚笼罩的氛围里。
阿土的婚事,如同一道划破阴霾的绚丽彩虹,带着喧天的锣鼓、欢快的歌声和洋溢的喜气,为秦玥注入了一股鲜活而蓬勃的生命力。
银花果然信守承诺,带来了丰厚的聘礼。
那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着实让整个石城都沸腾了起来。
最引人注目的,是队伍最前方那八匹神骏非凡的骏马,毛色如同缎子般油光水滑,体型匀称矫健。
都被精心刷洗得干干净净,马额上系着鲜艳的红绸大花,脖子上挂着叮当作响的铜铃。
精神抖擞地伫立在阿土家门外,引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和赞叹。
银花今日一身牡族新娘的盛装,色彩斑斓的刺绣衣裙上缀满了闪亮的银饰,头戴繁复华丽的银冠。
随着她的走动,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她本就美艳动人,此刻更是光彩夺目。
她落落大方地领着族中的姐妹亲友,用清亮高亢的嗓音,唱起了《妆郎歌》。
歌声悠扬,情感热烈,诉说着对即将携手一生的新郎的期许与爱恋。
屋内的阿土,听到外面传来的歌声和热闹喧哗,知道是他的银花来了,顿时紧张又兴奋。
他不停地拉扯着自己身上的新衣,一个劲地问身旁的父母:
“阿爹,阿娘,你们快帮我看看,我这样打扮行不行?精神不精神?头发乱不乱?”
秦瑶和安禾这两个小人精,早就挤在屋里看热闹,此刻围着阿土转了一圈,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惊艳,异口同声地大声夸赞:
“好看好看!哥,你今天是最最最好看的新郎官!比画上的还好看!”
阿土被她们夸得心花怒放,故意板起脸逗她们:
“哦?那跟刘昌还有赵夫子比,谁最好看?”
秦瑶眨巴着狡黠的大眼睛,笑嘻嘻地说:
“当然是你啦。你今天穿红袍子,戴大红花,是新郎官,是天底下独一无二、最好看的人。”
那小嘴甜的,像是刚喝了蜜。
阿土被哄得哈哈大笑,宠溺地揉了揉秦瑶的脑袋:
“你个小丫头,就属你嘴最甜!”
随即,豪爽地从怀里掏出鼓鼓囊囊的红包,塞给秦瑶和安禾一人一个。
安禾机灵地赶紧朝躲在门后探头探脑的阿佧和小宝使了个眼色。
两个小子立刻心领神会,像两只小牛犊似的冲上前,一人一边抱住阿土的腿,仰着晒得黑红的小脸,用最洪亮、最“真诚”的嗓门嚷嚷道:
“阿土哥!你最好看了!你是天底下最英俊、最威武、最了不起的新郎!”
阿土被这阵势弄得哭笑不得,心里却像是三伏天喝了冰水般畅快舒坦。
大手一挥,又掏出两个红包,豪气地塞到阿佧和小宝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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