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知府后宅的饭厅里灯火通明,却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偶尔的布菜声。
王夫人和孙儿孙知言相对而坐,安静地用着晚饭,与午后药房那边的喧闹生机相比,此时显得格外冷清。
孙知言悄悄抬眼看了看祖母,祖母似乎没什么胃口,吃得很少,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愁绪。
他想起下午那个眼睛亮晶晶的爨族小妹妹,还有她郑重其事托付的事情,心里有了主意。
用完饭,丫鬟们上前撤去碗碟,奉上清茶。
孙知言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告退回房温书,而是从自己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小巧玲珑、色彩鲜艳的物事,双手捧着,递到王夫人面前。
“祖母,”孙知言的声音清朗,“这个送给您。”
王夫人有些讶异地接过,这是一个做工不算顶精致,却别具一格的香囊。
用的布料是爨族特有的那种色彩斑斓、纹样古朴的土布,针脚细密,上面用彩线绣着些她看不太懂却觉得神秘好看的图案。
她将香囊凑近鼻尖,一股清雅馥郁的花香便幽幽地萦绕开来,正是她熟悉的徘徊花的香气,比平日里吃的花饼,这香囊更多了几分天然的清新。
“这是……?”王夫人有些疑惑地看向孙知言,手里却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那只别致的香囊,很是爱不释手。
这香囊的样式和味道,都让她感到一种新鲜又舒适的愉悦。
孙知言见祖母喜欢,脸上露出笑容,连忙摆手解释道:
“祖母,这不是孙儿的。这是下午那个爨族小姑娘,阿依,她特意托孙儿带给您的。她说谢谢您让人送去的徘徊花饼,很好吃。这是她的一点心意。”
“阿依?”王夫人微微一怔,眼前立刻浮现出那个跌倒了也不哭,自己爬起来,仰着红扑扑小脸冲她笑,眼睛像黑葡萄一样清澈透亮的小女孩。
她没想到,那样一个看起来懵懂天真的孩子,竟如此有心,还特意准备了回礼,一股细微的暖流悄然划过心田。
她低头看着手里这只充满了异族风情和童真心意的香囊,越看越是喜欢。
那质朴的纹样,那清新的花香,都仿佛带着山林间的阳光和微风,让她沉闷的心绪都舒展了不少。
她把玩了好一会儿,才像是想起什么,抬头唤道:“张嬷嬷。”
一直安静侍立在旁的张嬷嬷连忙上前:“夫人。”
王夫人依旧看着手里的香囊,语气温和地说道:
“你去库里找找,我记得,三小姐小时候玩的那些小玩意儿,还有些收着的吧?挑几样鲜亮有趣的,给那个叫阿依的孩子送去。总不能白收了孩子这么用心的礼物。”
“是,夫人。”张嬷嬷应声退下。
没过多久,张嬷嬷便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小托盘,上面放着一只做得憨态可掬的布老虎,还有一个用彩色布块缝制的小蹴鞠,虽然有些旧了,但保存得很好,干干净净。
王夫人看着这两样东西,目光不由得变得悠远而柔软,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多年前小女儿瑾儿摇摇晃晃追着布老虎跑,咯咯笑着踢小蹴鞠的场景。她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张嬷嬷送去。
张嬷嬷领命,端着托盘又退了出去。
等张嬷嬷再次回来时,孙知言已经告退回自己房里休息去了。
屋里只剩下王夫人一人,依旧独自坐在灯下的软榻上,手里还握着那只徘徊花香囊,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上面的纹样,眼神有些空茫,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张嬷嬷的脚步声,王夫人抬起头,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轻声问道:
“怎么样?那孩子喜欢吗?”
张嬷嬷脸上堆起了真切的笑容,回道:“回夫人,喜欢着呢,老奴去的时候,那小姑娘正和秦熙姑娘在院子里玩,一见到这些东西,眼睛都亮了。”
“抱着布老虎和小蹴鞠,笑得合不拢嘴,喜欢得不得了,一个劲地说谢谢夫人。还拉着老奴的衣角问,明天可不可以亲自来给夫人磕头谢恩呢。”
王夫人听着张嬷嬷的描述,眼前仿佛出现了阿依那欢喜雀跃的可爱模样,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阴郁似乎都被这童真的快乐驱散了不少。
她心情愉悦地说道:“这孩子,倒是个知礼数的。以后她若要来,便让她来就是了,不必拘着。”
话虽如此,但厅内的气氛不知为何,又渐渐沉寂下来。
王夫人摩挲着香囊,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变得有些哀伤。
“嬷嬷,”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
“自从瑾儿嫁去江南后,我这心里便时常觉得空落落的。屋子里,院子里,哪儿都静得让人发慌。”
张嬷嬷静静地听着,不敢轻易接话。
王夫人继续喃喃道,像是在对张嬷嬷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当初只一心想着为她寻一门最显赫的姻缘,嫁入高门,将来一辈子锦衣玉食,富贵荣华,觉得那才是对她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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