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背着沉甸甸的布袋,穿过石城略显嘈杂的街巷,布袋里装的是他特意找来的晚稻。
秦阳跨进“山韵楼”大门时,岩罕正坐在柜台后拨弄算盘。
“秦兄弟?”岩罕抬头,浓眉下眼睛一亮,嗓门洪亮。
“稀客啊,快坐。”他绕过柜台,热情地拍了拍秦阳的胳膊。
秦阳没多客套,小心地把布袋放在脚边地上,解开袋口,捧起一把饱满金黄的稻谷:“岩罕大哥,你看看这个。”
“好谷子!”岩罕捻起几粒仔细瞧,又闻了闻,“粒大饱满,皮薄壳硬,上等种!秦兄弟这是想卖给我,价钱怕不便宜吧?”
秦阳摇头:“大哥,这不是一般的稻种。它叫‘两季稻’,产自江南。一年能收两次。”
“春种夏收叫早稻,夏种秋收叫晚稻。一亩田种它,收成能顶普通稻子两亩,甚至更多。”
“一年收两次?一亩顶两亩?”岩罕眼睛瞪圆了。
但很快,他脸上的激动就褪了下去,眉头紧紧锁住,他用力捻着手里的谷粒。
“它在江南能活,到了我佤山,能活吗?能结出一样的谷子吗?”
他盯着秦阳,声音沉甸甸的:
“万一它种不活,颗粒无收……秦兄弟,我寨子里几百口人,就指着那点粮食填肚子。这风险,我担不起。”
秦阳迎着岩罕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大哥的担心,我懂。我秦阳不敢拿佤山几百口性命当儿戏。”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恳切而坚定:“大哥,我只求您一件事:试种,给这稻种一个机会,也给佤山一个可能。”
知府衙门外的石阶被午后的阳光晒得发烫。
秦阳和岩罕站在廊下的阴凉处等着,谁也没说话。
终于,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先前引他们进门的那个小吏探出头:“二位请进。”
书房里,孙知府已从书案后起身,背着手站在窗边,似乎在看着庭院里的一丛翠竹。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目光先在岩罕身上掠过,最后落在秦阳和他怀中的布袋上。
“大人。”秦阳和岩罕躬身行礼。
孙知府微微颔首,走到书案后坐下。
秦阳上前一步,将布袋小心地放在书案一角,解开袋口,露出里面金灿灿的稻谷。
孙知府没说话,只是伸过手,从袋子里抓了一把稻谷。
他捻起几粒,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谷粒的形状和色泽,又放在指腹间搓了搓,感受着那层薄而硬的谷壳。
半晌,他轻笑着将手中的谷粒轻轻丢回袋中,拍了拍手上的浮尘。
“两季稻……”孙知府的声音不高。
“秦阳,你以为本官没想过把它引入石城?”
秦阳和岩罕都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他。
“江南种出第一批两季稻,消息传到石城时,本官就动过心思。”
他手指轻轻敲着光滑的桌面,“若石城真能种出两季稻,那是多大的福祉?多大的政绩?”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透出深深的无奈:“可难处,不在稻种,在人,在心。”
孙知府的目光扫过秦阳,最终落在岩罕脸上:
“岩罕头人,你在石城开铺子,与汉人往来多,算是通情达理。可其他各族,并非都如你一般。”
“多少寨子,面上尊本官一声‘大人’,实则……哼,”
他轻哼一声,“对汉人,那是骨子里的防备,甚至仇视。更有甚者,视寨子为禁地,外人莫入,违者刀箭相向。”
“这种情形,如何能让汉人的农官进去教他们种新稻?语言不通,习俗不同,你这边讲着节气农时,他那边信的是山神祖灵……”
“强行去推,只怕好事变祸事,激起民变,到头来,非但稻子种不成,本官还要背上个‘扰民’‘生事’的罪名。”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所以,这念头,本官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看向秦阳,“不过你能有这想法不错。”
书房里一时沉默。
秦阳的心沉了沉,没想到孙知府竟早已尝试过,他下意识地看向岩罕。
岩罕猛地站起身,他没有看孙知府,而是盯着书案上那袋稻种,声音坚定:
“知府大人,别的寨子,别的头人,他们怎么想,我岩罕管不着,也轮不到我管。”
他抬起头,看向孙知府:“但我佤山不一样。我在石城开着‘山韵楼’,和汉人兄弟打交道做生意,我知道汉人里有坏人,但更多的是像秦兄弟,王兄弟这样的实在人。”
“汉人的好东西,只要能让我族人吃饱穿暖,我岩罕就愿意学,愿意试。”
岩罕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让孙知府的眼神起了变化。
秦阳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立刻接口道:
“大人,万事开头难,但总得有人迈出这第一步。只要佤山试种成了,金灿灿的稻谷堆满了佤山的谷仓,周围的村寨,他们眼睛不瞎,心不瞎。”
“到那时,根本无需官府挨家挨户去求着他们种,他们自己就会找上门来,求种子,求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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