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踏着尚未散尽的薄雾,穿过寂静的府邸后院,走向那位于最偏僻角落的小药房。
空气中弥漫着枯草和泥土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药材的苦涩气息。
药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和一股浓烈混杂的药味。秦阳深吸一口气,轻轻叩门。
“进来。”一个干涩、没什么温度的声音响起。
推开门,只见林郎中正背对着门口,在一个大簸箕里翻拣着什么草药。
他身形瘦削,穿着洗得发白的深灰长衫,头发花白,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
听到动静,他慢悠悠地转过身。他的目光越过秦阳和隋安儿,直接落在他们身后小小的秦玥身上。
那目光,像冰冷的秤砣,带着审视,更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你就是张嬷嬷塞过来的丫头?”林郎中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却让空气骤然冷了几分。
他根本没理会秦阳和隋安儿脸上堆起的、带着讨好和忐忑的笑容。
秦玥被这目光看得有些瑟缩,但还是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学着大人的样子,笨拙地行了个礼:
“林……林郎中好,我是秦玥。”
“哼。”林郎中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目光挑剔地扫过秦玥的小身板。
“张嬷嬷办事是越来越不靠谱了。我这里缺的是能干活、懂点药性的帮手,不是来养小姐的。派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来,能顶什么用?净给我添乱。”
他的抱怨毫不客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秦阳夫妇听。
秦阳连忙上前一步,陪着小心道:
“林郎中,小女虽年幼,但手脚还算麻利,也肯吃苦。她真心想学点东西,求您……”
“学东西?”林郎中打断秦阳的话,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
“我这里不是开善堂收学徒的。是打杂!懂吗?劈柴、烧水、刷洗药罐、打扫药房,先把这些干明白了再说别的。”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秦玥,下巴朝墙角努了努。
“喏,看到那堆药壶没有?先给我把它们都洗干净了!里里外外,一点药渣药垢都不许留!洗不干净,就别在这儿杵着碍眼!”
墙角堆放着十几个大小不一、颜色深褐的陶制药壶,每一个都沾满了经年累月熬煮药材留下的顽固污渍和黑褐色的药垢,散发着浓烈的、令人皱眉的苦涩气味。
有些壶嘴细小弯曲,一看就极难清洗。
隋安儿的心猛地揪紧了。
这么多又脏又重的药壶,让一个七岁的孩子洗?她看着女儿单薄的肩膀,眼圈瞬间红了。
她下意识地就想开口:“林郎中,这……”
秦阳也皱紧了眉头,看着那堆“山”,再看看女儿,一股巨大的后悔和心疼涌了上来。
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玥儿,咱们回家!这活我们不干了!”
然而,就在夫妻俩心意动摇,准备拉起女儿离开这个冷漠地方时,一只小手却用力地拉住了隋安儿的衣角。
秦玥仰着小脸,虽然脸色有些发白,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倔强。
她看看那堆可怕的药壶,又看看脸色难看的父母,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响起:
“爹,娘,我能洗。你们……你们回去吧。”
“玥儿!”隋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
“娘,我真的能行!”秦玥的眼神近乎哀求,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张嬷嬷好不容易才答应的,我要是现在走了,就真的没机会了。求你们了,回去吧。”
林郎中似乎完全没看到这一幕家庭剧,早已转回身去,继续捣鼓他的草药,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安儿,走吧。”秦阳的声音干涩,“孩子……有她自己的路要走。”
隋安儿泪如雨下,被丈夫半搀半扶地拉出了药房。
走到门口,她忍不住回头。昏暗的光线下,女儿小小的身影正费力地抱起一个药壶,踉跄地走向屋角的水缸。
那画面,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母亲的心底。
药房里,只剩下单调的、哗啦啦的水声和偶尔药壶碰撞的轻响。
秦玥开始了她漫长而艰辛的第一天。
水缸里的水冰冷刺骨,她个子矮,要踮着脚才能勉强够到缸沿。
她先用葫芦瓢舀水倒进一个最大的木盆里,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抱起一个沉重的药壶,小心翼翼地放进去。
她拿起灶膛边找到的、对她的小手来说过于粗粝的丝瓜瓤和一把硬毛刷子,开始用力刷洗。
药壶内壁积年的药垢又厚又硬,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怪味,她必须用尽全身力气去摩擦。
壶嘴更是难弄,刷子太大塞不进去,她只能找根细树枝,裹上布条,一点点地去抠那些顽固的残留物。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顺着她通红的小脸往下淌。
冰冷的井水和用力的摩擦,让她稚嫩的手指很快就起了水泡,又被磨破,丝丝缕缕的疼痛钻心。
但她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只是埋头用力地刷,一遍又一遍地舀水冲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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