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管事那句“安排一个好去处”带来的短暂喘息,瞬间被眼前残酷的现实击碎。
春姨娘和秦熙,此刻正被几个粗鲁的牙行打手粗暴地撕扯着。
要拖向未知的、极可能是地狱深渊的命运。
“春姨娘!熙儿!”隋安儿失声喊道,不顾一切地就想冲过去。
秦阳死死拉住她,他的眼中同样燃烧着痛苦和无力。
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此刻任何冲动的反抗,不仅救不了春姨娘母女,反而会连累他们一家三口刚得来的一线渺茫生机。
“安儿…别…”秦阳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无尽的悲凉。
隋安儿的泪水瞬间汹涌而出。
这泪水,为她们一家前途未卜的命运而流,更为自身难保、眼睁睁看着恩人好友坠入深渊却无能为力而流。
流放路上的风刀霜剑、鞭打屈辱,她可以咬牙硬撑,唯独此刻这种眼睁睁看着同伴被吞噬的无力感,像淬毒的匕首,狠狠剜着她的心。
就在春姨娘母女被推搡着即将消失在通往另一处阴暗角落的拐弯时,隋安儿猛地挣脱秦阳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扑了过去。
她不是去阻拦,而是在擦身而过的瞬间,飞快地将一张紧紧攥在手心、已被汗水濡湿的银票。
那是母亲香囊里最后一张五十两的救命钱,狠狠塞进了春姨娘冰凉颤抖的手里。
“拿着!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隋安儿的声音破碎不堪,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甚至看不清春姨娘的脸,只能感受到对方手心那刺骨的冰凉和剧烈的颤抖。
春姨娘浑身一震,被推搡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只是死死攥紧了那张带着隋安儿体温的银票,仿佛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血泪般的决绝:
“…活…活下去…我们都要…活下去…”
声音淹没在打手的呵斥声中,却像烙印般刻进了隋安儿的心底。
秦玥看着秦熙小小的身影被拖走,小脸上满是惊恐和悲伤。
她不明白为什么最好的玩伴突然就被带走了,只能无助地大哭起来:
“熙儿!熙儿姐姐!”
那纯真的哭声,在绝望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心。
秦阳心如刀绞,只能将痛哭的妻女紧紧拥入怀中。
一家三口在弥漫着灰尘和绝望气息的院子里,相拥而泣。
这泪水,是告别,是愧疚,是对命运不公的控诉,更是对“活下去”这三个沉重字眼的无声誓言。
随后,他们被带到一处简陋的淋浴房。
冰冷刺骨的水冲刷着数月跋涉积累的污垢和疲惫,却冲不掉心头的沉重与对春姨娘母女的担忧。
换上牙行提供的粗布衣裳,虽干净却散发着霉味和陌生感,提醒着他们彻底沦为“货物”的身份。
就在他们茫然地坐在一间空置的、散发着霉味的土屋里等待未知的安排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老赵。他换下了差役的服色,穿着一身半旧的布衣,手里提着一个简陋的食盒。
“吃点东西吧,垫垫肚子。”老赵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将食盒放在屋内唯一一张破旧的桌子上,里面是几个粗面馒头和一碟咸菜,还有一小罐稀粥。
对于刚经历过清洗、腹中空空的三人来说,这已是难得的温暖。
老赵看着形容憔悴、眼睛红肿的三人,尤其是秦阳脸上依旧残留的鞭痕和隋安儿哭肿的双眼,沉默了片刻。
他不再是押解他们的差役头目,此刻更像一个即将远行的、有些放不下的故人。
“到了这儿,我的差事就算完了。”老赵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却比以往多了些温度,“青州往南,就不是我的地界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秦阳和隋安儿。
“胡管事…给你们指了条路,虽然前路难料,总比修渠挖矿、充作军妓强。抓住机会,活下去。”
秦阳挣扎着起身,对着老赵深深一揖,声音哽咽:
“赵大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一路照拂,秦阳…无以为报!”
这一声“赵大哥”,发自肺腑,彻底消弭了曾经的官犯之别。
隋安儿也拉着秦玥深深福礼:“谢赵差爷…不,谢赵大哥一路庇护!”
老赵摆摆手,似乎不太习惯这种场面,粗声道:“行了行了,少整这些虚的。”
他从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小块碎银子和一些常见药包,塞到秦阳手里。
“拿着,路上万一用得着。”
秦阳看着手中沉甸甸的碎银,心中更是酸楚。
老赵犹豫了一下,看着隋安儿,声音压得更低:
“此去山高路远,不知归期。你们…可有什么话,要指给京城…隋家二老?”
隋安儿和秦阳的眼睛瞬间亮了!这是他们数月来,第一次有可能与父母取得联系的机会!巨大的惊喜和悲伤同时涌上心头。
“有!有!”隋安儿激动得声音都在抖,眼泪又忍不住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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