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不是实验室里那种精确到分子层面的、无菌的冰冷。是黏腻的,带着腐烂和铁锈腥气的,能钻进骨头缝里的阴冷。漆黑的污水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小腿,贪婪地吮吸着残存的热量。每一次细微的移动,粘稠的污物就摩擦着早已湿透、紧贴在皮肤上的布料,带来一种令人作呕的滑腻触感。恶臭——污水、垃圾、油脂、还有某种陈年金属锈蚀混合发酵的、直冲天灵盖的味道——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鼻腔和喉咙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肉,引发阵阵无法抑制的反胃和干呕。
背靠着的巨大管道冰冷、湿滑,粗糙的锈蚀表面硌着脊背。身体里的力气早已被那场毁灭性的爆发、漫长的爬行和绝望的坠落抽干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壳,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左肩的伤口在阴冷潮湿的环境下,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闷痛,仿佛有冰冷的锥子在里面缓慢地搅动。被“小饿”强行压榨过的神经,此刻只剩下嗡嗡的回响和针扎般的刺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跳。
意识在寒冷的侵袭和剧痛的折磨下,像一艘破船,在黑暗的潮水中浮浮沉沉。视线模糊,耳朵里灌满了污水缓慢流淌的、单调而空洞的哗哗声,还有远处管道深处传来的、间隔漫长的滴水声——嗒…嗒…嗒…像是为这无边死寂敲响的丧钟。
唐诗诗最后那声嘶吼,混合着能量武器爆鸣和金属撕裂的刺耳交响,仿佛还在耳膜深处回荡。她引开了追兵…用命。那个总带着妩媚笑意、眼神里藏着算计和野心的女人…最后燃烧得像一颗投向深渊的流星。
还有苏瑶…
左肩深处,那片被强行扒开又饱受摧残的区域,此刻只有一片沉重的麻木。那缕淡粉色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微光…彻底熄灭了吗?为了锚定“小饿”狂暴的核心,为了给我争取那一线生机,她是不是…连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都燃尽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比左肩的伤口更甚。冰冷的污水似乎顺着裤腿,一路蔓延到了心底。
沈逸风…你在哪?元元…你们还好吗?还有“小饿”…这个被所有人视为怪物、视为工具、视为“种子”的…懵懂又饥饿的“孩子”…它的恐惧和委屈,此刻都变成了沉重的石头,压在我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
失败了吗?
挣扎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惨烈的代价,最终还是困死在这不见天日的污秽之地?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腐烂掉?然后被“方舟”,或者被那个恐怖的面具人…像清理垃圾一样扫除?
这个念头带着彻骨的寒意,比污水更冰冷,比黑暗更沉重,一点点蚕食着最后残存的意志。眼皮像被胶水黏住,沉重得抬不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冰冷的污水逐渐漫过大腿…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冰冷、黏稠的黑暗深渊,与这污浊的绝望彻底融为一体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
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这片巨大空间里令人窒息的、只有水流和滴水的死寂。
不是追兵那种沉重、整齐、带着压迫感的军靴踏地声。
也不是面具人那种精确到每一步距离都如同丈量过、手杖点地发出冰冷“嗒嗒”声的步伐。
更不是唐诗诗那种迅捷无声、如同暗夜狸猫般的移动。
这个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犹豫?或者说…是极致的谨慎?像是踩在薄冰上,每一步落下都带着迟疑,带着试探,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片黑暗中的什么。
心脏像是被猛地攥紧,然后又被狠狠抛起!强行将几乎沉沦的意识从深渊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我猛地一个激灵,强行撑开沉重的眼皮,涣散的目光瞬间凝聚,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前方不远处,一根如同巨兽肋骨般横亘在污水之上的、巨大而锈蚀的管道投下的、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是谁?!
身体瞬间绷紧,每一块疲惫的肌肉都在发出无声的抗议,但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我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将自己更深地藏进背后管道和污水形成的夹角阴影里,屏住了呼吸。掌心死死攥住那个冰冷坚硬的金属方块,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方块尖锐的棱角深深硌进皮肉,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感——这是此刻唯一能带来些许“真实”触感的东西,也是…最后的“武器”。
黑暗中,那个身影缓缓地从巨大管道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看不真切。光线太暗了,只有上方极高处,某个不知是管道接口破裂还是废弃通风口透下的、一缕比烛火还要微弱的惨淡光线,勉强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不高,甚至有些瘦小。裹在一件明显过于宽大、颜色深得几乎融入黑暗的工装外套里,布料看起来粗糙厚重。一顶同样宽大的工装帽拉得很低,帽檐的阴影彻底吞噬了上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显得有些紧绷、皮肤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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