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的正殿里，烛火通明，将殿内每一处金漆雕花都照得纤毫毕现，却驱不散那股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皇后乌拉那拉宜修端坐在主位上，背脊挺得笔直，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威严。
只是那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急促起伏的胸口，泄露了她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激动。
她保养得宜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的扶手，泄露了她心中的不平。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火的钩子，一遍遍扫过下首空着的、本该属于华妃和甄嬛的位置，仿佛已经看到了她们匍匐在自己脚下、摇尾乞怜的模样。
可惜！
她不明白！明明拿住了年世兰和甄嬛的把柄，太后到底为何要放过她们？！
“皇额娘，”皇后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却依旧能听出的颤抖，她转向坐在旁边太师椅上、正慢悠悠用杯盖撇着茶沫的太后乌雅。
“今夜之事，人证物证俱在！”
“丽嫔疯言疯语虽不足全信，却也吐露了实情！”
“华妃指使余莺儿下毒谋害嫔妃，又让丽嫔从中串联，即便疯话不可尽信，也难保没有一丝半缕的干系！”
“华妃所为，桩桩件件，皆是重罪！”
“至于莞贵人……”她目光锐利如刀，“指使奴才在宫中行此魑魅魍魉之事，惊吓宫嫔，扰乱宫闱，其心可诛！”
“她虽狡辩说是小允子自作主张，可小允子装神弄鬼、惊吓宫嫔、扰乱宫闱是铁一般的事实！他乃莞贵人近身奴才，此事岂能脱了干系？”
“此二人如此大逆不道、藐视宫规、祸乱后宫之举，若不严惩，如何以正视听？”
她越说越激动，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仿佛已经手握屠龙宝刀，只待太后一声令下，就能将那两颗眼中钉肉中刺彻底拔除。
“臣妾以为，当即刻褫夺华妃协理六宫之权！除去位份，禁足翊坤宫，无旨不得出！”
“至于莞贵人，指使奴才行此鬼祟之事，其心可诛！当废其位份，打入冷宫，以儆效尤！”
“臣妾不明白，您为何……？！”
皇后胸腔起伏，实在不明白，太后为何会轻拿轻放，放过她们两个？！到底为什么啊？！
乌雅放下茶盏，瓷器轻碰的脆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她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一眼斗志昂扬的皇后，内心弹幕疯狂闪烁。
【亲，醒醒！】
【年羹尧！年羹尧懂不懂！西北那嘎达的定海神针！SR级武将卡！】
【人家还在西北啃沙子呢！大胖橘的江山一半靠人家顶着，你现在动他妹妹？】
【信不信年大将军连夜扛着大刀进京清君侧？前朝后宫一体啊姐妹！】
【动他妹妹？！皇后你怕不是想提前领盒饭了！】
乌雅放下了茶盏，杯底磕在紫檀木小几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她抬起眼皮，平静地看向皇后，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接着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沾了沾唇角，声音平稳无波，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凉薄：“皇后，稍安勿躁。”
皇后一愣：“太后？”
“年羹尧。”乌雅只吐出这三个字，如同三块冰砖砸在皇后发热的头脑上。
“哀家知道，你心里憋着火，恨不得立刻将那两人挫骨扬灰。”
乌雅的语气很家常，像是在讨论今晚的菜色咸了淡了，“哀家也想，清净日子谁不想过？”
她话锋一转，指尖随意地敲了敲桌面，“可皇后啊，你想想，年羹尧的大军，此刻在西北边陲做什么？”
皇后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张了张嘴，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说辞，满腔的怨愤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凝滞。
是啊，年羹尧！那个手握重兵、战功赫赫、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西北大将军！
华妃嚣张跋扈的最大倚仗！动华妃？除非年家倒了！可年家……如今正如日中天。
“西北战事未平，朝廷倚仗年家之处甚多。”
乌雅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把钝刀子，缓缓割开现实冰冷的外衣，“动华妃？怎么动？就凭一个疯了的丽嫔几句胡话？”
“皇帝会信？前朝的言官会信？年羹尧和他麾下那些骄兵悍将会信？”
她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别说废妃禁足了。”
“你就是现在稍微降一下她的位份，年家的折子明天就能堆满皇帝的御案，字字泣血，句句喊冤，搞不好还要来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戏码。”
“到时候，皇帝是处置他妹妹呢，还是安抚他这位国之柱石？”
“皇后，你说，这账，皇帝会怎么算？”
皇后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紧握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喉咙里却像被堵了一团浸透冰水的棉花，又冷又沉，发不出半点声音。
太后的话，像冰冷的铁链，将她刚刚膨胀起来的权力欲望和复仇快感死死锁住，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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