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之名,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在赫舍里府邸激起的震动与波澜,远比外界更为剧烈与复杂。
当额森格与图海从宫中眼线处确切得知十五皇子被赐名“祚”时,两人正在书房对弈。
饶是图海这般老成谋国、额森格这般沉稳持重之人,执子的手也俱是猛地一颤,黑白玉子哗啦落了一棋盘。
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胤……祚……”额森格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脸上没有预料中的狂喜,反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几乎喘不过气的压力。他看向图海,眼中充满了震惊与询问。
图海缓缓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罐,指尖微不可查地颤抖着。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凝重:“皇上……这是将我们赫舍里家,彻底架在烈火上炙烤啊。”
“祚”字,如同皇权本身,尊崇无比,却也危险万分。这不仅仅是对皇贵妃和新生皇子的无上恩宠,更是将赫舍里家与未来的国本紧紧地、公开地捆绑在了一起!
从此,赫舍里氏的荣辱兴衰,将不再仅仅系于皇贵妃一身的恩宠,更与这位名为“祚”的皇子命运休戚相关。一飞冲天是它,万劫不复,也可能因它。
“大哥,”图海看向额森格,眼神锐利,“此时此刻,我赫舍里家更须谨言慎行,如履薄冰。一丝一毫的错处,都可能被放大千百倍,成为攻讦娘娘和十五皇子的利器。族中子弟,尤其是容安、容平,更要严加约束,立功不骄,谨守本分。我们……不能成为娘娘的负累,更不能让皇上这份……殊宠,变成催命符。”
额森格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再无半分喜色,只有一片肃然:“我明白。我这就传话下去,府中上下,但有敢因皇子之名而骄狂跋扈、妄议朝政者,家法从事,绝不姑息!所有往来应酬,一律从简,谢绝一切不必要的打探与恭贺。”
赫舍里老夫人得知此事后,先是念了声佛,为女儿和外孙平安感到庆幸,随即也是忧心忡忡。
她立刻吩咐下去,紧闭府门,谢绝绝大多数访客,府中用度一切照旧,绝不许有任何张扬。
然而,对女儿的牵挂终究压过了一切。在舒云产后第五日,身体稍见起色时,赫舍里夫人便再次递牌子入宫求见。
踏入坤栩宫内殿,药味犹存,但气氛已不似前几日那般紧绷压抑。舒云半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精神却好了许多,怀中抱着襁褓,正低头温柔地凝视着,嘴角噙着一抹浅淡而满足的笑意。那画面,静谧而美好。
“臣妇给皇贵妃娘娘请安。”赫舍里夫人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与酸楚,规规矩矩地行礼。
“额娘快请起。”舒云连忙示意宫女扶起母亲,让她坐到床边。
赫舍里夫人细细端详着女儿,见她虽虚弱,但眼神清亮,眉宇间那股郁气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生死后的平和与初为人母的柔光,心中稍安。她又迫不及待地看向女儿怀中的外孙。
小小的婴儿闭着眼,呼吸均匀,比起刚出生时红皱的模样,已然舒展了许多,眉眼间能看出几分舒云的清秀轮廓。
“像你,眉眼像你。”赫舍里夫人声音哽咽,伸出手,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婴儿柔嫩的脸颊,眼中充满了慈爱,“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啊……”
舒云将孩子往母亲那边稍稍递了递,让母亲能看得更清楚,柔声道:“额娘,他叫胤祚。”
尽管早已知道,亲耳从女儿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赫舍里夫人心头还是猛地一跳。她看着女儿平静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道:“云儿,这名字……皇上他……”她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舒云明白母亲的担忧,她轻轻拍抚着孩子,目光依旧温柔地落在儿子脸上,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额娘,皇上的心意,女儿明白。这是恩典,也是责任。女儿如今别无他想,只愿祚儿能平安康健地长大。至于其他……非女儿所能左右,亦非女儿所敢妄求。女儿只知道,谨守本分,教养好孩子,便是对皇上、对家族最大的回报。”
她抬起眼,看向母亲,眼神清澈而坚定:“家中……一切可还安好?请额娘转告阿玛和叔父,万勿因祚儿之名而有任何懈怠或张扬。赫舍里家今日的一切,皆源于皇恩,更当时时自省,恪尽职守,方是长久之道。”
听到女儿这番话,赫舍里夫人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涩。欣慰的是女儿经历大难,心性愈发通透沉稳,并未被这泼天的荣宠冲昏头脑;酸涩的是,女儿年纪轻轻,却要承受如此巨大的压力,在这深宫之中,步步惊心。
“好,好,家里一切都好,你阿玛和叔父也是这个意思。”赫舍里夫人连忙应道,紧紧握住女儿的手,“你只管好生将养身子,宫里的事,有皇上护着你,家里的事,有你阿玛和叔父,绝不会给你添乱。容安如今在军中愈发稳重,容平在翰林院也勤勉有加,他们都记着你的话呢。”
母女俩又说了一阵体己话,赫舍里夫人将家中带来的、自己亲手熬制的补血养气的汤羹交给宫女,再三叮嘱女儿务必爱惜身子,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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