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尚未散尽,一辆青帷马车便悄无声息地驶至西山静心庵外。
车帘掀开,赫舍里·容安率先跳下马车,随后小心地搀扶下一位头发花白、衣着简朴却收拾得十分整洁的老妇人,正是舒云与容安的母亲,赫舍里老夫人。后面跟着的,则是他们的叔父图海。
云翠早已得了消息,欢喜地将他们迎进小院。舒云正坐在窗下绣花,听得动静抬头,见到母亲和弟弟、叔父一同前来,又惊又喜,连忙放下针线迎上前。
“额娘!容安!叔父!你们怎么来了?”她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激动,眼圈瞬间就红了。
赫舍里老夫人一把拉住女儿的手,未语泪先流,上下仔细打量着:“我的儿…你瘦了…在这里过得可好?吃穿可还够用?都是额娘没用,让你受这等委屈…”老人家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满是心疼与愧疚。
舒云连忙替母亲拭泪,强笑道:“额娘别担心,女儿在这里很好,清静自在,比在那边强多了。您看,这不是好好的?”她转了个圈,努力做出轻松的模样。
容安和图海站在一旁,看着舒云明显清减却精神尚可的面容,又打量这虽简陋却收拾得干净整洁、甚至透着几分雅致的小院,心中稍安,但眼底的疼惜却丝毫未减。
“姐姐。”容安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却带着关切,“一切可还安好?若有短缺,定要告诉我。”他如今是家里的顶梁柱,语气间已有了家主的气度。
舒云看着弟弟,欣慰地点点头:“都好。倒是你,公务繁忙,还跑这一趟。”
图海也叹道:“一家人,说什么见外话。你安好,我们才能安心。”
云翠早已机灵地搬来凳子,又沏了热茶上来。几人就在院中坐下,阳光暖融融地照着,雪团儿穿着它的红坎肩,好奇地围着新来的客人打转,增添了几分生气。
赫舍里老夫人拉着女儿的手,絮絮叨叨地问着衣食起居,又细细问了岳兴阿在宫中的情况。听到皇帝对孙儿颇为照拂,老人家长舒了一口气,连连念佛:“阿弥陀佛,真是老天保佑…兴哥儿好,就好…就好…”
说着,她又忍不住垂泪:“只是苦了我儿…年纪轻轻,就要在这庵堂里青灯古佛…”
舒云沉默了片刻,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目光缓缓扫过母亲、弟弟和叔父,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清晰。
“额娘,容安,叔父,”她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我今日,正有一事,想与你们商议。”
众人都看向她。
舒云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一字一句道:“我…我想与隆科多和离。”
此言一出,院中霎时一片寂静。
和离?!
这在当时,简直是惊世骇俗之举!尤其是对于他们这样的家族女子而言,几乎是从未想过的事情。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怕丈夫再不堪,正妻也只能忍耐,从未有主动求去的道理。
赫舍里老夫人惊得瞪大了眼睛,嘴唇哆嗦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图海也是满脸震惊,捋着胡须的手都停了下来。
唯有容安,在最初的惊愕之后,眼中骤然爆发出明亮的光彩,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姐姐!你…你当真如此想?!”
舒云迎上弟弟的目光,重重地点头:“是。我深思熟虑已久。隆科多宠妾灭妻,无情无义至此,那个家于我而言,早已是牢笼地狱,毫无留恋之处。我宁愿常伴青灯古佛,也不愿再回那个地方,与那等人虚与委蛇!我只是…舍不得兴哥儿…”
提到儿子,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但随即又坚定起来,“但我想,只要我活着,总有机会庇护他。若一直困死在那里,才是真的毫无指望。”
她看向母亲和叔父,眼神恳切却不容置疑:“我知道这条路难走,会惹来无数非议,或许还会连累家族名声,连累容安前程…但我…我真的不能再回头了。”
图海沉吟良久,重重叹了口气:“舒云啊…此事…非同小可啊!隆科多如今势大,又与宫中…他岂会轻易答应?只怕会百般刁难,甚至…”
“叔父!”容安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姐姐说得对!那样的火坑,为何还要跳回去?隆科多势大又如何?他宠妾灭妻、纵奴行凶是事实!皇上如今…”
他顿了顿,谨慎地收住话头,“总之,姐姐既然有此决心,我赫舍里·容安第一个支持!前程名声皆是身外物,姐姐的幸福安宁才最要紧!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他看着舒云,目光灼灼:“姐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弟弟如今虽官卑职小,但拼尽全力,也定会护你周全!”
赫舍里老夫人看着一双儿女,老泪纵横,她紧紧握住舒云的手,又拉住容安的手,最终哽咽着道:“好…好…我儿既然受了这般大的委屈,想走,那就走!额娘支持你!咱们赫舍里家,还没到要卖女儿求荣的地步!大不了…额娘陪你一起住到这庵堂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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