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西山静心庵。
远处的京城方向,隐约有零星的鞭炮声传来,更衬得这山间小院冷清寂寥。
空气里弥漫着冬日夜晚特有的干冷气息,庵堂里偶有诵经声和木鱼声飘出,却更添几分方外之地的疏离。
舒云独自坐在屋内,灯花偶尔噼啪一下,爆开一点细小的光芒,又迅速黯淡下去。她手中拿着一件快要完工的儿童冬衣,是给岳兴阿的,针脚细密,领口袖边还细细镶了一圈柔软的风毛。
只是今夜,她下针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时常捏着针,眼神却飘向了窗外黑沉沉的夜空。
兴哥儿…此刻在宫里做什么呢?小年夜,皇上会不会赐宴?宴席上可有他爱吃的菜?他穿得可暖和?会不会…也想念额娘?
思绪一旦打开,便如潮水般涌来,带着难以言喻的酸涩。这是第一个没有儿子在身边的新年,往日隆府再不堪,至少除夕守岁,她还能将小小的、软软的儿子搂在怀里,看他睡得香甜。
如今,只剩她一人,对着青灯古佛,听着山风过耳。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针线活放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对面那张空荡荡的、他常坐的椅子。
他…今日也不会来了吧。
小年夜,合家团聚之时。他那样尊贵的身份,府中定然是娇妻美眷环绕,笙歌宴饮,热闹非凡。怎会记得这荒山野庵之中,还有一个她?
想到此处,心中那点因他近日频繁造访而悄然生出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欢喜,顿时被一种更庞大的失落和酸楚所覆盖。
甚至隐隐有一丝自嘲,赫舍里·舒云,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待你几分好,不过是贵人偶发的善心,或是…一时兴起的消遣。
你竟还生出这等不该有的期盼来?
真是…愈发活回去了。
她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抿了一口,那冰冷的苦涩仿佛一路蔓延到了心底。
就在这时,脚边传来一阵窸窣声,一个毛茸茸、热乎乎的小东西蹭了蹭她的裙角。
低头一看,是小白狗。它不知何时溜了进来,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嘴里发出呜呜的轻哼,尾巴摇得欢快,似乎察觉到她情绪低落,在用它的方式哄她开心。
舒云心中一软,弯腰将它抱到膝上。小狗立刻亲昵地舔了舔她的手指,又用脑袋蹭她的掌心,那温暖柔软的触感,奇异地驱散了一些周身的寒意和心头的孤寂。
“还是你乖…”她低声喃喃,指尖轻轻梳理着它柔软的毛发,唇角泛起一丝苦涩又温柔的弧度,“知道陪着我。”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几声轻叩,随即是云翠略显惊讶的应门声和低语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舒云心下疑惑,抱着小狗站起身。
不一会儿,云翠提着一个精致的双层食盒并一个不小的包袱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夫人,是王爷府上的管事来了,说是王爷吩咐,给小院送些小年的吃食和用物来。”
舒云一怔,抱着小狗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些。他…派人来了?
“人呢?”她下意识地问。
“东西送到就走了,说是不便久留,打扰夫人清静。”云翠说着,将食盒和包袱放在桌上,“您瞧瞧?”
食盒打开,上层是几样做得极其精巧的点心,并非宫宴上那种浓油赤酱的大菜,而是更适合女子口味的清淡佳肴,如玉蔻糕、梅花香饼、燕窝羹,还冒着丝丝热气,显然是掐着时间送到的。下层则是一壶温好的甜酿酒,香气醇厚。
再看那包袱,里面是几匹料子极好的软缎和细棉布,颜色素雅,正适合做里衣或春季的衣裳。还有一包上等的银炭,以及……一件做得十分可爱小巧的大红色锦缎小狗衣服,领口还缀着两个小铃铛,叮当作响。
云翠拿起那件小狗衣服,忍不住笑道:“王爷真是有心了,连雪团儿都有新衣裳穿呢!”
舒云看着那件鲜亮可爱的小狗衣服,想象着那人下令做这个时的神情,心头那点冰封的酸涩和自嘲,仿佛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拂过,瞬间冰消雪融,漾开一圈圈复杂的、带着暖意的涟漪。
他并非不记得。
他只是…身不由己,不能亲自前来。
所以,他便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记挂着。
记挂着她是否挨饿受冻,甚至记挂着她身边这只解闷的小狗。
那点因猜测他“娇妻美眷环绕”而生的酸楚,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难言的情绪。有感激,有欣慰,有被人珍视的暖意,也有一丝…难以忽视的、因这份“特殊”而生的悸动与不安。
她拿起那件小狗衣服,指尖抚过细密的针脚和光滑的锦缎,对雪团儿轻声道:“瞧瞧,王爷赏你的新衣,喜不喜欢?”
雪团儿似乎听懂了,兴奋地汪汪叫了两声,在她怀里扭动着想要去够那件新衣。
舒云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轻松的笑容。她小心地帮雪团儿穿上那件大红衣服,尺寸竟是刚刚好。穿上新衣的雪团儿越发显得圆滚可爱,摇着尾巴,叮叮当当地在屋里跑来跑去,逗得云翠也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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