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巨大的躯体上布满数百道白色纹路,贯穿全身。距离太远,看不太清,但从车头到车尾,它的长度足有几万步,高度更是街区里任何一栋建筑的十倍。我集中精神细看,才看清那些白色纹路的真面目 —— 是暴露在外的肋骨,从坏死的皮肉下凸显出来。黄色液体从腐烂的表皮渗出,在坠落数百米、砸向紧实的沙地前,仿佛悬停在半空。我看着它猛地一挪,一块足以容纳百人的肉块从它身上脱落,露出下面爬满的数十万只怪物 —— 它们还在不断往深处钻,形成一张我再清楚不过的寄生虫网络,不断掠夺、吞噬、啃食。
什么东西虽死犹生?无限接近永恒的沉睡,却永远跨不过那道门槛?每个男人、女人和孩子都知道答案 —— 杜雷,蜥蜴之神,瘟疫之神,不朽之神,苦难之神,那尊 “永恒存续者”。
十二只浑浊的巨眼望向远方,每只眼球上都布满脓疱,还有像虫子一样扭动的寄生虫。它的目光定格在地平线之外的某个点上,正缓缓朝着那个方向挪动。而街区,恰好挡在了它的路上。
血脉拥有者们出发了,妈妈也跟着去了。我看着他们骑马出城 —— 妈妈坐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 —— 直到他们变成荒原上的小点,消失在茫茫虚无中。蜥蜴之神赫然耸立,身躯占据了四分之一的地平线。每过一秒,它就挪近一点,我也看得更清楚一些 —— 那是具象化的痛苦,是噩梦的温床。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盯着看了将近一个小时。我慌乱地环顾四周,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小子,” 一个声音颤巍巍地响起。
我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说话的是个面色苍白、眼睛泛着诡异橙色的男人 —— 他是狐狸之血拥有者,名叫阿斯什么的,是莱登家族血脉拥有者中唯一留在城里的人。
“寄生虫已经闻到城市的味道了。” 我看向蜥蜴的方向,黑色的团块正从它残破的躯体里涌出来,有的飞向空中,有的沿着地面朝我们爬来,“去检查一下其他队伍的情况。”
阿斯说得对。他的任务是远程监视其他两个地点,要是他们快撑不住了,就前去支援。我的任务和他类似,只是我不用远程监视,而是去询问他们是否一切正常,有需要的话就传递消息。
我笨拙地敬了个礼 —— 反正我也不知道正确的敬礼方式 —— 然后顺着仓库的墙壁爬下去。背上背着剑(虽然是短剑)和皮盾,本会让下坡变得很不方便,但狐狸之血赋予我的平衡感帮了大忙。仓库的两面墙被拆了,好让气味更好地扩散。可对我来说,这效果实在太好了 —— 腐肉的臭味比妈妈不小心把肉封在锅里三个月还要难闻,几乎和布莱克打赌我吞不下一口那肉时的味道一样恶心。不过那次我赢了筹码,轻松得很。
双脚一落地,我就捏住鼻子冲了进去,眼睛都呛得流泪。这座曾经的仓库里,最显眼的是一个巨大的深坑,里面堆满了散发恶臭、正在腐烂的尸体,还浇上了街区里能找到的最难闻的药剂。我从未如此深切地感受到狐狸之血带来的负担。深坑周围的泥土里插着削尖的木桩,还有好几层 barricades,唯一的入口是个连成年人都得爬着才能进去的窗口。二十几个男人女人蹲在 barricades 后面,有的少了一只胳膊,有的装着木腿 —— 他们是渡鸦陨落之后,留在街区的弑神者。要是他们没都戴着鼻塞,我或许会更佩服他们。
布莱克缩在一个脏兮兮的角落里。除了艾琳,他是 “屠夫街男孩” 里年纪够大、本事也够格参与这次任务的人。妈妈不允许任何比我小的孩子参加,备战期间,我花了不少时间教训那些装成熟的小孩 —— 包括我的弟弟妹妹。
毕竟,任何靠近杜雷寄生虫的非血脉拥有者,都难免染上瘟疫。没人能保证活下来。所以最好还是少派人,派些有能力的人。志愿的人越多,瘟疫摧毁街区的风险就越大。这种事以前发生过,而且 —— 要是我们不小心 —— 还会再发生。
我摇了摇头,把突然涌上的悲伤甩开。自怨自艾没用,只要每个人都做好自己的事,我们就能活着挺过去。
“喂!” 我大喊道,“这里大家都准备好了吗?需要什么东西吗?”
一个男人站起身,咧开嘴笑了 —— 他没了门牙。我眨了眨眼。之前训练的时候我没注意到,这人居然是贾斯敏的保镖之一,就是那个总觉得我很有趣的人。
“小子,我们这儿没事。” 鼻塞让他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不过没人在意。其他民兵也点了点头。布莱克朝我竖了个大拇指,可他发抖的手让这个动作显得有些无力。
“你们确定?不需要药膏、武器、油吗?炸药没问题吧?”
“呃,我可不想测试炸弹,” 几个老兵轻轻笑了起来,显然没在意他的口吃,“不过看起来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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