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沪上总裹着层化不开的湿冷,许公馆的玻璃窗上蒙着层薄霜,暖炉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噼啪地溅出点火星,将室内的轮廓烘得暖融融的。艾颐坐在沙发上,指尖捏着的镊子上夹了一块浸了药水的棉球,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似的,正给许应麟胳膊上的伤口换着药。
昨天闸北纱厂的事还像在眼前晃着——那些被抓的特务,木仓口的冷光,李昌的偷袭,还有那声关键的撕破对峙的“红军打过来了”。许应麟的伤口,匕首划过皮肉时,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艾颐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紧。
“应麟,”她忽然开口,纱布在指尖绕了个圈,轻轻系紧,“昨天在纱厂,他们喊‘红军打过来了’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许应麟正垂着眼看她的发顶,她的短发好像长长了一些,碎发贴在颈后,透着点韧劲儿。听见这话,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嗯,怎么了?”
“你不觉得太巧了吗?”艾颐抬起头,眼里盛着疑惑,指尖还停在他胳膊内侧没挪开,“那会儿咱们跟特务僵着,迎香在旁边,我也不敢激怒他们。你让护卫把他们围了以后,庄铠平又突然跳出来煽风点火,我还以为要跟他们大战一场了,偏偏红军那时候打了过来。”
庄铠平……“对了,昨天抓的特务里有庄铠平吗?”艾颐问道。“没有。”许应里淡淡道,“估计昨天趁乱跑了吧!”许应麟摇了摇头。
艾颐越想越觉得不对。营救迎香的事是临时定的,红军来的时间那么准,这背后要是没点门道,说出去谁信?
“说不通啊……”艾颐兀自嘀咕着,“应麟,你不觉得很不对劲吗?”
许应麟没有立刻接话,只抬眼看向她,目光沉得像沪上夜里的江色。他沉默了几秒,忽然伸手拿起桌边的黑色电话机,手指按拨号盘的动作干脆利落,转得咔嗒响。“你过来一下吧,有点事情。”他对着听筒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嗯,我觉得可以……就现在。”
挂断电话时,艾颐还维持着缠纱布的姿势,眉头拧着:“你给谁打的?”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许应麟伸手,指尖轻轻碰了下她蹙起的眉尖,语气里带着点安抚,“你不是想知道红军为什么来吗?有人能给你答案。”
艾颐没再追问。她看着许应麟的侧脸,炭火好似在他的下颌线上描了道金色的暖边。艾颐忽然想起之前褚砚秋随口说的——“有些事,知道得早不如知道得巧”。难不成……
楼下的门铃突然响了,铃声穿透楼板,打破了屋里的安静。许应麟撑着扶手站起来,动作间胳膊的伤扯了下,他却没露半分疼意,只对艾颐笑了笑:“走,去看看。”
艾颐跟着他下楼,刚拐过楼梯转角,就看见玄关处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灰色呢子大衣裹得严实,深咖色围巾绕到下巴,露出清隽的眉眼——是褚砚秋。
“砚秋?你怎么来了?”艾颐愣了下,连忙迎上去,拉她的手,“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在家休息?”
褚砚秋侧身让了让,声音轻却沉稳:“是许会长让我过来的。”她抬眼看向许应麟,眼神里多了层艾颐没见过的郑重,“许会长说,有些事该跟你说清楚了。”
“所以……刚才那通电话是打给你的?”艾颐猛地反应过来,看向许应麟,见他点头,心里的猜测忽然有了落点。
三人进了客厅,褚砚秋将手包放在茶几上,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来,里面竟是枚铜制的五角星徽章。火光落在徽章上,映得那点红格外明亮。
褚砚秋坐下时,手指轻轻抚过那枚徽章,语气比平时沉了些:“艾颐,其实我不是什么单纯的编剧,也不是白军的特工——那只是我用来掩护身份的壳子。”
她抬眼看向艾颐,目光坦诚得让人没法移开:“我是红军安排在沪上的卧底,潜伏在这里很多年了。平时跟许会长单线联系,他用商会会长的身份帮我们掩护行动,传递情报。我想他的身份你应该有所察觉了。”
艾颐猛地攥紧了手心,忽然想起之前的种种细节——褚砚秋找她帮忙传消息时的肯定,出现危险掩护自己离开的决然,还有提起红军时,她眼里藏不住的敬意……这些碎片拼在一起,竟成了最清晰的答案。
她在现代做卧底时,不也这样吗?用个无关紧要的身份当外衣,把真心裹在里面,走在刀尖上,只为了心里那点“为国家做事”的念想。原来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换了哪个时代,总有人在做着同样的事。
“我早该猜到的。”艾颐轻声说,眼里的疑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种找到同类的热意,“之前你让我传的那张字条,上面的暗号,其实是你们的联络信号吧?还有我在钱庄外碰到应麟,也不是意外。”
褚砚秋点头,嘴角露出点浅笑:“你很聪明。其实这次,除了坦白身份,还有件事——我想代表地下组织,正式邀请你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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