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裹着料峭寒意,吹得车窗簌簌作响。“快到了,七小姐!”司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艾颐掀开车帘一角,就看见许公馆那盏熟悉的铜灯亮在夜色里,门廊下的石阶旁,还残留着几堆未化的碎雪,映着暖黄的灯光,倒有几分柔和。
车刚停稳,许应麟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显然是刚被叫醒,身上披了件深灰羊毛大衣,里面还是素色的寝衣,头发却梳得整齐,眼神清明,半点没有被扰了清梦的恼意。看见艾颐,他快步走过来,伸手扶了她一把:“这么急着过来,可是出了大事?”
“许会长,你得帮我!”艾颐没顾上寒暄,拉着他的胳膊就往里面走。进了客厅,许家的佣人赶紧端来热茶,艾颐却没心思喝:“胡显平和柯芸被新来的督军抓了。”
“胡显平、柯芸?”许应麟思索了一下,这两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嗯,是在我们盛家纱厂做学徒的两个人,听说因为帮罢工的工人筹钱,被认定是进步学生,给关在了城西军营里。”
“所以你想让我救他们出来?”
“是,我知道你和新督军有点交情,所以……”艾颐袖子里的手攥的越来越紧,说出口有点紧张,毕竟这件事跟他的关系并不大,即使他们跟自家有合作,真出事了,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况且人家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自己这样,着实有点道德绑架了。“那个……我想了个办法,或许能把人救出来,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艾颐硬着头皮低声道。
许应麟看着艾颐,挑了挑眉:“你说,我听着。”
“他俩去年年底来我们这部《沪上春梦》里做过群演,我印象中是扮演‘沈清沅’的学徒,镜头好像给的还挺多的。”艾颐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却条理清晰,“我们可以说,明天要补拍一场重要戏份,必须让他们来对台词,现在人被抓了,耽误了拍摄,剧组要赔一大笔违约金——租界洋行的老板是这部戏的投资方,新督军应当不会愿意得罪洋商吧。毕竟他们两个只是学生,也不是参与罢工的主要人员,事情应该不会严重到不能解决的程度吧。当然,如果能再加上您许会长,我猜新督军或许能卖个人情……”
许应麟看着艾颐眼里的光,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他原以为,艾颐会求他找关系硬保,却没想到她会想出这么个巧妙的法子——既避开了“进步学生”这个敏感名头,又用洋商做了挡箭牌,既安全,又能一击即中。自己这一去,估计就是帮忙撑了个腰。
“主意还不错。”许应麟起身走到电话旁,手指在拨号盘上快速转动,“我现在就联系租界的白领事,他跟新督军的副官有点交情,再让剧组的制片把违约金的合同送过来,越详细越好。”
电话接通后,许应麟几句话就说明了情况,语气沉稳,条理分明。挂了电话,他回头看向艾颐,眼里满是赞赏,“盛小姐挺有想法的。”
艾颐脸颊微热,低头攥了攥衣角:“我只是不想盛家纱厂受牵连。要是直接用‘学徒’的身份,督军可能会疑心,可‘群演’不一样,这是剧组的事,也跟‘进步’不怎么沾边。”
没等多久,制片就骑着自行车赶了过来,手里拿着厚厚的合同,上面清楚写着“若因演员缺席导致拍摄延误,需赔偿投资方五千大洋”。许应麟看了一眼,把合同递给艾颐:“走,我们去城西。”
车往城西去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即使马上入春了,凌晨的寒意还是很足,艾颐裹紧了外套,却觉得心里暖烘烘的——许应麟坐在她身边,时不时把暖手炉递过来,还低声跟她交代:“等会儿见了张副官,你别慌,我来跟他说,你只要把合同和演员名册拿出来就行。”
艾颐点点头,心里却已经有了底。她知道,这场“戏”必须演得真,才能让张副官信。
城西军营的大门紧闭,门口的守卫端着木仓,脸色严肃。许应麟亮出领事的手信,守卫才进去通报。没一会儿,张副官就披着件军大衣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不耐烦:“许会长,这大半夜的,您带着这二位来军营,是有什么事?”
“张副官,我们是来找人的。”许应麟语气平静,指了指艾颐,“这位是《沪上春梦》的主演盛七小姐,她们剧组的两个群演,胡显平和柯芸据说被贵军抓了进来。明天他们要补拍重要戏份,若是人到不了,剧组要赔给洋商五千块大洋——这损失,怕是郑督军也不愿承担吧?”
张副官皱了皱眉,看向艾颐:“盛小姐,你确定你的人在里面?我们抓的是……”
“是进步学生,对吗?”艾颐没等他说完,就拿出名册和合同,递到他面前,指尖指着胡显平和柯芸的名字,“张副官可以去查,他们去年十月在戏班登记,拍了半个月的戏,戏班里的人都认识他们。或许是贵军抓错人了?毕竟这沪上重名的人不少,可剧组的‘学徒’,就这两个。”
制片也赶紧上前,把拍摄通知单递过去:“我是这部戏的制片韩愈,这张单子是我亲手写的,明天早上八点就要开拍,要是人来不了,投资方那边我可没法交代。昨晚上给他们发了临时通告以后,还没等到回复,就听说人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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