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暖阳隔着知书堂的玻璃窗斜映进来,在木质书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窗棂上凝着的薄霜,被室内的暖意烘得渐渐融化,顺着玻璃往下淌,留下几道弯弯曲曲的水痕。艾颐站在书店门口,指尖攥着绣了兰草的绯色手帕,犹豫了片刻才推开门——铜铃“叮铃”一声轻响,混着旧书页的油墨香和角落里炭火盆的暖味,一下子裹住了她。
店里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客人埋首在书架前翻阅,脚步声轻得像落在雪上。褚砚秋就坐在靠窗的那张红木桌前,身上还是那件蓝色衬衫,袖口挽着,手里捏着支钢笔,正对着摊开的稿纸写写画画。听见铃铛声,她抬眼望过来,看见艾颐时,眼睛亮了亮,放下笔朝她招手:“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再想几天。”
艾颐走过去,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桌角放着杯温好的红茶,水汽袅袅,褚砚秋推到她面前:“刚煮的,驱驱寒。”她指尖碰过杯壁,温意透过瓷杯传了过来。艾颐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复又放下茶杯,攥了攥手帕。片刻后,艾颐抬起头,喉咙动了动开口:“褚先生,我……我想好了。”
褚砚秋摸着稿纸的手顿了顿,却没催她,只静静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与肯定。
“我想帮着百姓做些实在事,”艾颐的声音很轻,但说出口的每个字却很清晰,“可我是盛家的七小姐,我不能连累盛家,除了我的父母兄姐,后面还有很多人要靠我们盛家活着。要是……要是这事会给家里惹麻烦,我……”
她话没说完,褚砚秋就轻轻摇了摇头,钢笔在稿纸上洇出了一块墨渍:“我明白。盛家在上海根基深,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不会让你做冒险的事。”她往前倾了倾身,声音压得低了些,“我找你,不是要你去闯刀山火海,只是有些事,需要个‘安全’的人来做。”
“安全的人?”艾颐皱了皱眉,没明白。
褚砚秋没直接解释,反而合上稿纸,站起身:“跟我去个地方,你就知道了。”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深灰色外套,又递给艾颐一件厚棉披风:“外面风大,穿上。”
艾颐接过披风,指尖触到柔软的羊毛,心里的不安少了些。她跟着褚砚秋走出知书堂,门口停着辆黑色的小汽车,司机已经候在车旁。两人上了车,车子缓缓驶离静安路,穿过了热闹的街市——路边的小贩推着烤红薯的炉子,香气飘进车窗;黄包车夫跑着步,车帘被风吹得翻飞;还有穿着长衫的学生,手里拿着报纸,边走边低声议论着些什么。
艾颐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满是疑惑,直到车子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弄,停在一座青砖灰瓦的院子前。院门上挂着块木牌,刻着“恩济堂”三个墨字,字迹有些斑驳,却透着股暖意。
“到了。”褚砚秋推开车门,率先走了下去。
艾颐跟着她走进院子,刚推开木门,就听见一阵清脆的笑声。院子里摆着几张木桌,几个穿着打补丁棉衣的孩子正围着炭火盆坐着,手里拿着旧课本,一个穿长衫的先生正指着课本上的字,轻声教他们朗读。看见褚砚秋,孩子们眼睛一亮,纷纷站了起来:“褚姐姐!”
褚砚秋笑着走过去,摸了摸最前面那个小女孩的头,从口袋里掏出油纸包着的水果糖,分给孩子们:“今天有没有好好读书?”
“读了!”孩子们齐声回答,声音响亮,眼里满是欢喜。
艾颐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软了下来。她注意到孩子们的棉衣虽然旧,却洗得干干净净,脸上也红扑扑的,不像街头那些流浪的孩子,眼神里满是怯懦。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端着一盆热水走出来,看见褚砚秋,笑着说:“褚小姐来了?刚煮了粥,要不要喝点?”
“不了张妈,”褚砚秋摇摇头,转头朝艾颐招招手,“艾小姐,过来看看。”
艾颐走过去,那个小女孩好奇地看着她,怯生生地问:“褚姐姐,这位姐姐是谁呀?”
“这是艾姐姐,是演沈清沅的演员哦。”褚砚秋笑着说。
“沈清沅!”孩子们眼睛都亮了,围过来叽叽喳喳地问:“艾姐姐,沈清沅后来有没有帮到百姓呀?”“艾姐姐,你演戏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哭呀?”
艾颐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笑着回答:“会的,沈清沅后来帮了很多人。演戏的时候呀,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哭呢。”
孩子们听得入了迷,褚砚秋则拉着张妈走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话。艾颐看着孩子们认真的眼神,又看了看院子里晾晒的旧衣服、墙角堆着的过冬的煤块,忽然明白褚砚秋说的“实在事”是什么了——这些孩子,大概都是战争中失去家人的孤儿,是褚砚秋或者说是她背后的一个群体在默默照顾他们。
过了一会儿,褚砚秋走过来,拍了拍艾颐的肩膀:“我们该走了。”
艾颐点点头,跟孩子们道别后,随着褚砚秋走出恩济堂。上车前,褚砚秋忽然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巷弄里没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包,飞快地塞到艾颐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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