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透过薄雾洒下昏黄的光晕,倒让街角那处挂着“昌记货栈”木牌的建筑更显阴沉。艾颐贴着墙根站定,玄色短褂的下摆被风掀起一角,脸上蒙着半块绣了暗纹的细布,只留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正盯着货栈门口来回踱步的几个守卫。
这已是她今夜摸查的第三处军火商据点。前两处要么守卫森严得插不进缝,要么只搜出些零散的子弹壳,连张像样的货单都没有。指尖攥着枚黄铜哨子——那是许应麟临走前塞给她的,说若遇危险便吹三声——艾颐深吸口气,混着桂花香的冷意钻进鼻腔,倒让她脑子更清醒了几分。
货栈西侧有扇虚掩的小窗,是她方才绕着墙根查探时发现的。趁着两个守卫转身点烟的间隙,她猫着腰窜过去,指尖扣住窗沿轻轻一拉,木头摩擦的“吱呀”声被风裹着,竟没引起半点注意。艾颐翻身跳进去时,脚底踩到些细碎的干草,鼻腔里瞬间灌满了煤油与铁锈混合的味道,那是军火特有的气息。
货栈内部堆着不少盖着油布的木箱,借着从窗缝漏进来的月光,艾颐摸索着往前走。刚绕过一个半人高的木箱,就听见里间传来压低的说话声,夹杂着几句生硬的外文。她屏住呼吸,贴着木箱挪过去,透过木板的缝隙往里看——昏黄的煤油灯底下,三个男人围坐在桌前,其中一个留着八字胡的,正是前些日子在庄铠平的船运公司见过的助理。
“……D国那边的货周三到穗城,以往都是靠着庄老板的船走外洋航线,避开海关检查。现在庄氏被查,咱们的货进出都被阻断了。”八字胡用手指敲着桌面,声音压得极低,“王督军说了,这批迫击火包要尽快运到沪上,R国那边等着看货呢。”
另一个高个男人皱着眉:“最近风声这么紧,会不会出问题?”
“怕什么?”八字胡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张纸推过去,“他们就算有能耐,也查不到王督军头上。再说,这批货一到,咱们手里有家伙,他们还能翻天不成?”
艾颐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悄悄摸向怀里的纸笔——那是她特意准备用来记录线索的。刚写下“D国、R国”几个字,就听见里间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她赶紧把纸塞进衣领,贴着墙根往窗边退,刚走到一半,就见八字胡推门走了出来。
“谁在那儿?”八字胡的声音陡然拔高,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上。
艾颐脑子转得飞快,借着月光抓起地上一把干草,顺便故意踢翻了脚边一个空木箱。“是我,刘先生。”她捏着嗓子,装出怯懦的模样,慢慢从暗处走出来,“庄老板离开前让我来取份账册,说您这儿有备份。”
八字胡盯着她看了半晌,目光在她蒙着纱布的脸和玄色短褂上扫来扫去:“庄老板让你来的?暗号呢?”
“暗号是‘秋水生凉,船靠东港’。”这是她白天从庄铠平的伙计嘴里套来的——彼时她扮成送茶水的杂役,在船运公司待了整整一下午,总算没白费功夫。
八字胡的神色缓和了些,手从木仓上挪开:“账册在里间桌上,拿了赶紧走,夜里不太平。”
“谢谢刘先生。”艾颐低着头,快步走进里间,趁八字胡不注意,飞快地把桌上那张写着货船信息的纸折起来塞进袖口,又拿起一本无关紧要的账册,转身往外走。刚走到窗边,就听见八字胡跟里间的人说:“……交易定在三日后午夜,十六铺码头三号泊位。”
艾颐脚步一顿,把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翻窗跳出去时,动作比进来时更轻快了几分。他们交谈的声音极低,一般人是很难听到的,只是艾颐在二十一世纪的部队中做过听力方面的训练,自然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回到住处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艾颐把记着线索的纸摊在桌上,就着晨光逐字核对——D国军火、R国买家、穗城进货、庄铠平船运、十六铺码头交易……所有线索都指向王督军,与许应麟之前说的“王督军和军火商勾结”完全对上了。
她顾不上歇口气,换了身干净的旗袍,又对着镜子仔细卸了脸上的伪装,描了淡淡的眉。刚收拾好,门外就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许应麟。
“查到了?”许应麟进来时,身上还带着晨露的寒气,目光落在桌上的纸上,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艾颐点了点头,把昨夜经历的简单说了一下,最后提到自己想扮成买家去确认交易细节时,许应麟眉头皱了起来:“太危险了,王督军的人都带着木仓。”
“我有把握。”艾颐拿起桌上的洋装——那是她之前演话剧时穿的,带着些西式风情,“我扮成R国来的买家,他们不会起疑心。再说,只有确认了具体时间和货量,咱们才能一网打尽。”
许应麟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眼神坚定,终究是松了口:“我让阿昭跟着你,就在外面等着,有事随时发信号。”
……
三日后。
法租界的咖啡馆里,艾颐易了容,穿着洋装,一口带着口音的中文说得流利又自然。对面坐着的,正是那天在昌记货栈见过的高个男人,身边还跟着个穿西装的R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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