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的地上部分回廊上,晚风卷着洱海水汽掠过窗棂。苏小蕊凭栏望着远处星子,手中把玩着一枚铜制齿轮:“刘兄,你说大唐若铺开格物之学,十年后会是何光景?”
刘晋元正整理着《南诏矿产图谱》,闻言抬眸:“农具改以蒸汽驱动,亩产或能翻倍;运河上跑着铁船,漕运效率可提十倍……”他顿了顿,指尖划过图谱上的煤铁矿脉,“更重要的是,百姓知格物可致用,便不会再盲从鬼神之说。”
“可世家不会坐视。”苏小蕊将齿轮抛给他,“活字印刷让典籍飞入寻常百姓家,他们已视我们为眼中钉。若蒸汽机车真跑遍中原,那些靠漕运、驿道牟利的世家,怕是要提着刀来南诏。”
刘晋元接住齿轮,金属凉意透过指尖传来:“陛下设文渊阁督造新纸,印四书五经百万册,何尝不是在铺路?格物之道,本就是与旧世界磨。”他望着长安方向,眼中有微光闪动,“我回去时,总要带些能让陛下拍案的东西。”
苏小蕊笑了:“比如能算星轨的计算器?或是能准确测出地动的仪器?”
“皆要。”刘晋元握紧齿轮,“还要让长安知道,我们从南诏带回来的不止有虫蛊,更有格物真章。”
格物院的地宫课堂依旧烛火通明,但刘晋元的心境,却再也无法如从前那般平静无波。自从那日苏小蕊的手掌按在他胸口,那瞬间的温热触感与擂鼓般的心跳,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回到自己的居室,刘晋元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石门,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他试图平复那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悸,脸上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热意。
“我这是……怎么了?”他低声自问,带着一丝茫然和羞赧。这些日子,他沉浸在格物之学的浩瀚海洋中,废寝忘食,几乎忘却了长安的繁华,也淡忘了对表妹林月如那份朦胧的、尚未明朗的情愫。他以为自己一心向学,心无旁骛。
可当苏先生的手掌贴上胸口,那陌生的、汹涌的悸动,却如惊雷般炸响,让他猝不及防。他这才惊觉,不知从何时起,那位博学、冷静、时而狡黠、时而威严的苏大人,早已在他心中占据了远超“师长”的位置。他甚至……甚至在那一瞬间,脑海中荒谬地闪过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画面,连未来孩子的模样都模糊地勾勒了出来!
“荒谬!荒唐!”刘晋元用力摇头,试图驱散这些不合时宜的念头。他乃大唐状元,肩负皇命,身处南诏险地,当以社稷为重,以格物求真为业!儿女私情,岂是此时该想?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宣纸,研墨提笔。墨香氤氲,稍稍安抚了他纷乱的心绪。他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开始书写今日的功课——一篇关于“杠杆原理在水利工程中应用”的策论。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刚劲有力的楷书流淌而出。写着写着,他渐渐沉浸其中,心思重新被格物之理占据。唯有在偶尔停顿的间隙,那双沉静的眼眸才会不自觉地望向门口,仿佛在期待某个身影的出现。
自那日起,刘晋元的生活多了一项雷打不动的功课——修习“文道”。
每日清晨,他必在庭院中静立半个时辰,诵读儒家经典。不再是单纯的背诵,而是用心去感悟字里行间的浩然正气与天地至理。《论语》的仁恕,《孟子》的浩然,《大学》的格物致知……一字一句,皆在他心中流淌,滋养着那股初生的“文华之气”。
午后,则是练字时间。他摒弃了过往追求华丽飘逸的馆阁体,转而追求一种古朴厚重、力透纸背的意境。每一笔落下,都凝聚心神,仿佛要将胸中的正气与感悟注入笔端。墨迹干涸的宣纸堆叠如山,字迹也从最初的略显浮躁,渐渐变得沉稳内敛,隐隐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势”。
夜晚,他则沉浸在诗词歌赋之中。不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而是以诗词为引,抒发胸臆,沟通天地。他尝试着将格物院所学融入诗词意境,写“蒸汽之力”的磅礴,写“元素共鸣”的玄妙,写“显微镜下”的微观世界。虽然诗句尚显生涩,但其中蕴含的求索精神与浩然之气,却日渐充盈。
他依旧认真听苏小蕊的每一堂课,甚至比以往更加专注。只是,他的目光不再仅仅追逐着黑板上的公式与图纸,更会不自觉地落在讲台上那道清丽而沉静的身影上。当苏小蕊讲解难题时,他听得格外仔细;当她提问时,他总是第一个思考并尝试回答;当她目光扫过课堂,与他视线相交时,他会下意识地挺直脊背,心跳微快,却又强作镇定。
这份隐秘的情愫,如同一颗种子,在他心底悄然生根发芽。他将其深埋,用繁重的学业和文道修行来浇灌、压制。他告诉自己:唯有变得更强,学得更多,才能不负此行,不负皇恩,也……或许,才有资格站在那人身边。现在,他首要的目标,是强大自身,报效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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