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紫宸殿的蟠龙柱还凝着夜露。
刘晋元伏在玉阶前,官袍沾满未干的墨迹——那是装活字铁匣渗出的《南诏虫蛊考》校稿。
“臣请随安南副使赴南诏,研习格物之学!”他喉间还梗着信笺焚化的焦苦味,“愿为陛下…拓万里海疆,传百家之学!”
皇帝抚过千里镜上冰冷的铜纹,目光掠过殿下垂首的五姓御史:“朕准了。”
白玉镇纸突然压住一叠雪白奏章——最上面是范阳卢氏《请禁妖纸疏》:“传旨工部,即日起设‘文渊阁’督造新纸。先印…”
帝王指尖划过《孟子》封皮,轻飘飘落向角落:
“印四书五经百万册,交由…滕王代售。”
世家官员的笏板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像被掐住咽喉的鹤。
官船切开浑浊江水时,苏小蕊正用银刀削磨水晶薄片。
“此物与千里镜同源?”刘晋元盯着她手中铜管,“皆是琉璃叠镜之道?”
“千里镜观星,显微镜察微。”她将最后一块凸透镜卡进铜管,突然把目镜怼向自己右眼,“比如你衣襟上…”
刘晋元接过镜筒时指尖发颤。
右眼贴上冰凉的金属圈——
靛蓝锦缎骤然化作虬结的巨藤!藤蔓间有透明小虫蠕动,八足如钩,口器开合间撕下纤维碎屑!
“这…这是臣衣袍里的活物?!”他惊退撞上舱壁,又猛地扑回镜前,“如此细微…竟有爪牙脏腑?!”
苏小蕊抛给他一碟浑水:“再看看这个。”
镜头下,蝌蚪般的怪虫正撕裂藻类,尾鳍拍打出混沌漩涡!
“瘟疫之源,或是此类微虫作祟。”她擦拭刀刃的水晶碎屑,“拜月教主烧巫经,便为证此理。”
刘晋元攥着显微镜如握神剑,江风卷起他散落的发丝,眼底最后一丝儒生优柔被碾得粉碎。
黑云压顶的码头,拜月教徒如玄甲蚁群静立。
石杰人黑袍垂地,足下礁石布满凿刻的星图刻痕。他未看大唐使节旌旗,却向苏小蕊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问:自长安观南诏星轨,可有偏差?”
刘晋元怔住——这正是他匣中《星轨推演稿》的核心结论!
苏小蕊从袖中抖落铜制显微镜,镜管在阴郁天光下泛着冷芒:“教主可先观此物。”
拜月指尖抚过镜身凸纹,突然划破手腕!
一滴血坠上水晶载片,被他亲自推进镜筒——
浓云裂开缝隙,血阳光刺破洱海。
石杰人独目紧贴目镜,黑袍无风自涌。镜中猩红世界里,球状血细胞如星环流转,白甲卫士般的免疫细胞正撕咬入侵的蛊虫!
“第二问…”他抬头时独目灼如赤金,“此刃可能弑尽瘟神?”
“这就要看教主信不信我了。”
狂风掀起苏小蕊的衣袍,她指向洱海深处翻腾的赤潮:
“听闻教主欲证地圆如丸——”
显微镜在掌心旋出寒光:
“好巧,我也这么觉得。”
石杰人黑袍上的星图纹路在血月光下流转,指尖还沾着显微镜载片上的血渍:“苏大人所见地圆之证…可能复验?”
苏小蕊折枝在礁石勾出海岸线:“大船远航时,若地如平盘,应见船身渐小却全貌永存。”她划出波浪吞没桅杆,“然实际必先没船身,终隐桅杆——此乃曲率之证!”
刘晋元脑中惊雷炸响!福州港送别叔父时,那消失的船身与孤耸的桅尖…原是天大的真相伏在眼底!
树枝突指苍穹:“更铁证在天!月食时地影蔽月——”她挥臂划出巨大圆弧,“任天狗从何方吞月,地影边缘永是弧形!唯球体能投圆影于万物!”
石杰人眼中血光大盛!袖中龟甲铜钱突然飞旋成阵,喉间迸出嘶鸣:“丙辰年七月初三…天狗食月!”
石杰人独目紧贴青铜窥筒,龟甲罗盘在膝前疯狂震鸣:“戌时二刻月升,戌时三刻初亏…”他喉间挤出嘶嘶气音,“亥时正刻食甚——地影必圆!”
当暗红阴影如巨口吞没冰轮时,刘晋元突然指向天际:“地影边缘!”
——那道弧光平滑如神匠磨琢的玉璧,在月面缓缓推进!
“丙辰年七月初三…癸未年腊月十九…”石杰人黑袍在夜风中猎猎鼓胀,枯指点算历代月食记录,“九十七次月食…九十七道圆弧!”他突然掀翻罗盘,骨片铜钱炸溅如雨:
“天圆地方? 千年谎话!!”
拜月教徒抬上赤铜火盆刹那,石长老龙头杖重砸地面:“教主!莫忘巫王圣谕!”
石杰人袖袍卷起千册巫医典籍投入烈焰,火舌吞没“瘟疫乃神罚”的朱砂咒文:“自今日起,拜月教更名南诏格物院!”他抓过苏小蕊手腕高举,黑袍在火星中翻涌如垂天之翼:
“此院不拜神魔,只拜实证!
苏大人任监院,刘状元为执笔——凡有阻道者…”
烧红的铜盆轰然炸裂!熔浆泼溅在石长老脚前:“便如此盆!”
格物院地宫烛火通明,苏小蕊掀开陶瓮酸腐气刺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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