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生、王文才和张晓光三人垂头丧气地走在回义庄的路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口袋里空空如也,本该买回去的朱砂黄纸连影子都没见着,只有一股子赌坊里沾染的汗臭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污浊气味。
“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王文才哭丧着脸,仿佛已经看到师父林九板着脸、手里捏着藤条的模样,“师父最恨我们沾赌,上次抄《清静经》抄得我手腕肿了三天!”
张晓光也唉声叹气:“早知道就不该进去!都怪那骰子声音太勾人……秋生哥,你说师父能信咱们是钱被偷了吗?”
李秋生眉头拧成了疙瘩,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输钱挨骂是小事,他更担心的是阿荣夫妇和那个邪门的罐子。阿荣晕倒时那张惨白如纸的脸,还有阿莲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如同坟头湿土混着陈年香灰的阴冷气息,都让他心头警铃大作。
“信不信都得这么说,”李秋生闷声道,努力回忆着师父平日教导时提过的只言片语,“师父说过,凡以精血饲鬼求财者,如同饮鸩止渴,那罐子吸的哪里是血,分明是人的生气!阿荣哥那样子……怕是被吸狠了。咱们输钱事小,他们两口子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他想起阿荣昏迷时滚落在地的陶罐,破布散开一角,那符咒边缘的暗红纹路,在昏暗光线下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了一下,当时只觉得是眼花,现在想来,更觉心惊肉跳。
三人互相壮着胆,磨磨蹭蹭地推开义庄那扇吱呀作响的旧木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线香、陈年木头和淡淡防腐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稍稍驱散了他们身上的浊气,却驱不散心头的忐忑。
林九正背对着他们,在祖师爷神龛前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柄桃木剑。剑身油亮,纹理清晰,显然是他珍视的法器。听到动静,他头也没回,声音平淡无波:“回来了?东西呢?”
三人顿时僵在原地,像三根被钉住的木桩。李秋生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把路上三人绞尽脑汁编好的说辞磕磕巴巴地倒了出来:“师…师父,买…买好了,但是……回来的路上,在…在城西那条窄巷子,遇到…遇到两个蒙面大汉!不由分说就…就抢了我们的钱袋子!朱砂黄纸…也…也被抢走了!”他越说声音越小,眼神飘忽,不敢看林九的背影。
王文才和张晓光也连忙点头如捣蒜,跟着附和:“对对对!抢走了!凶得很!”“我们…我们打不过……”
林九擦拭桃木剑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个徒弟。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像能穿透人心。三人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哦?被抢了?”林九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他放下桃木剑,走到三人面前,眼神在他们沾着灰尘的衣襟、袖口,以及那掩饰不住的、来自赌坊的独特烟味上停留了片刻。“城西窄巷……大白天的,还有蒙面劫匪专抢朱砂黄纸?”他慢悠悠地问,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李秋生心里咯噔一下,暗叫糟糕。师父何等精明,这漏洞百出的谎言怕是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
“是…是啊师父,我们…我们也没想到……”李秋生额头冒汗,声音发虚。
林九没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失望、了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义庄里显得格外沉重:“罢了。去后院,把水缸挑满,柴劈好。晚饭……就省了吧。”
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没有藤条伺候,但这平静的处置反而让三人更加惶恐。师父这是……气狠了?
“是,师父……”三人如蒙大赦,又羞愧难当,连忙应声,灰溜溜地钻向后院,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看着徒弟们仓皇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林九脸上的平静终于褪去,眉头紧锁。他走到窗边,望向镇子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掐算了几下,脸色愈发凝重。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淡的阴煞之气,混杂着一种……类似陈年血渍的甜腥味?
林九摇了摇头,似乎又有什么阴险恶鬼即将现世了,这下镇子又不会太平了。
夜色如墨,将阿荣家那间破败的小土屋彻底吞没。屋里没有点灯,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更显得阴森逼人。
阿荣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上裹着家里最厚的破棉被,却依旧冻得牙齿咯咯打颤。那股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寒意,比腊月里的寒风还要刺骨。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深褐色的陶罐,仿佛那是唯一的热源。罐子冰凉依旧,甚至比白天更冷了几分,那股寒意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皮肉,渗入骨髓。
阿莲也没睡,她坐在炕沿,借着微弱的月光,忧心忡忡地看着丈夫。阿荣的脸色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青白,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短短几天,他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整个人瘦脱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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