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岩似乎没听懂白流苏的弦外之音,只是叹了口气,从肩上沉重的褡裢里摸索着:“湿寒入脉最是难缠,拖久了恐伤及心脉肺腑。我这儿还有些晒干的艾绒和苍术,捣碎了用烧酒调和,敷在膻中穴和大椎穴,或可拔除部分寒毒,护住心脉。”他掏出一个小布包,解开系绳,露出里面深褐色的干草药,散发着浓烈的辛香气。
“又是草药?”张晓光忍不住嘀咕,眼神里满是怀疑,“这位墨先生,您这褡裢里,怎么什么救命的草药都有?”他握紧了手里的硬木棍,对这个去而复返、时机巧合的采药人充满了不信任。
墨岩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张晓光,脸上并无愠色,反而露出一丝带着疲惫的理解:“小兄弟说的是。跑山讨生活,命悬在裤腰带上。跌打损伤,蛇虫咬伤,寒邪入体,都是常事。不带齐了家伙,可能一趟就回不来了。”他将艾绒和苍术递给王文才,“麻烦小兄弟,按我说的,捣碎调和。”
王文才接过草药,看向林九。林九微微颔首。眼下周村长命悬一线,无论墨岩目的为何,这草药确是此时所需。
就在王文才低头捣药的当口,一直昏迷的周村长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模糊的呓语,断断续续,如同梦魇中的呻吟:
“…鳞…亮…好亮……水底下…龙…龙珠……”
“龙珠?!”李秋生耳朵尖,猛地抬头,声音都变了调,“师父!村长说‘龙珠’!”
林九和白流苏心头剧震!黑龙口漩涡深处那一闪而逝的暗金光芒瞬间浮现在眼前!
“老伯说什么?”墨岩猛地转身,两步就跨到周村长身边,动作快得与他沉稳的外表有些不符。他俯下身,凑近周村长的嘴边,急切地想听清那模糊的呓语,脸上是毫不作伪的震惊和一种……难以形容的迫切?
“龙…珠…归位……归位……”周村长枯槁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的游丝,“…都要…死……青…青鳞……”
“青鳞”二字出口的刹那,林九袖中那枚老王头的铜钱骤然一烫!虽然远不如之前指向青娘时那般灼热,但那瞬间的悸动清晰无比!白流苏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腰间鹿皮囊中那枚渡口“乾”字铜钱微微震动了一下!
墨岩的身体骤然僵住!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背对着众人,宽厚的肩膀似乎绷紧了。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他蓑衣下粗布短褂的肩胛骨微微起伏。过了几息,他才缓缓直起身,脸上震惊和迫切的神情已迅速收敛,重新变回那种带着风霜的平静,只是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惊疑未定的波澜。
“老伯…怕是烧糊涂了,魇着了。”墨岩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别开视线,不再看周村长,转而望向窗外依旧狂暴的风雨,“龙珠……那是戏文里龙王才有的宝贝吧。这黑水河……”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但语气中的沉重显而易见。
“青鳞……”张晓光却抓住了这个词,脸色发白地看向林九,“师父,村长刚才还说‘青鳞’!那个青娘姑娘,名字里就有个‘青’字!还有她……她手腕上!”他想起之前青娘弯腰拿草药时,后颈衣领下似乎闪过的一抹暗青印记,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恐惧,“该不会……”
“晓光!”林九沉声喝止,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猜测。但屋内的气氛,已因周村长这断断续续的呓语和张晓光未尽的言语,降到了冰点。一股无形的寒意,比窗外的风雨更冷,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咳咳……”捣药的王文才被浓烈的药味呛得咳嗽起来,打破了死寂。他手忙脚乱地将捣好的、散发着辛辣气息的药泥混合烧酒,在李秋生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敷在周村长冰冷的胸口和脖颈后的大椎穴上。
药泥触及皮肤的瞬间,周村长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脸上那几点细微的水泡似乎颜色更深了些。一股淡淡的黑气,混合着草药的辛味,从敷药处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师傅。太好了,真的有效果了!”李秋生惊喜地低呼。
墨岩看着周村长痛苦的反应,眉头却锁得更紧:“寒毒盘踞太深……这药,也只能暂时压制,拔除不易。”他转向林九,“道长,此地阴寒湿重,非养伤之所。待天明雨歇,最好寻一处向阳干燥之地安置老伯。还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九和白流苏,带着一种语重心长的告诫,“黑龙口乃大凶绝地,切莫再轻易靠近。那地方……有些东西,不是凡俗手段能应付的。”
“先生似乎话中有话?”白流苏清冷的眸光直视墨岩。
墨岩避开她的目光,重新戴上斗笠,声音在斗笠的阴影下显得有些低沉模糊:“只是跑山人的一点愚见。山中老精怪,水里大阴煞,惹上了都是天大的麻烦。两位道法高深,但有些东西,沾了因果,恐难脱身。言尽于此,告辞。”他不再多言,紧了紧肩上的褡裢,拄着枣木棍,转身再次踏入门外无边的风雨和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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