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敲打着陈伯家单薄的窗棂,如同无数细小的鬼手在抓挠。屋内篝火早已熄灭,只余下灰烬中几点暗红的火星,在浓稠的黑暗中明明灭灭。李秋生和王文才蜷缩在墙角,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却死死撑着不敢合眼,每一次屋外风声的呜咽都让他们惊得一颤。张晓光背靠着冰冷的土墙,警惕的目光在门窗和角落的阴影间逡巡,手里紧握着一根当作拐杖的硬木棍。林九和白流苏盘膝坐在靠近门边的泥地上,看似闭目调息,实则灵台清明,感知着屋外每一丝风雨的异动和屋内压抑的喘息。
石头守在床边,听着父亲陈伯在惊惧与疲惫交织下发出的断续鼾声,手中那把磨得雪亮的柴刀横在膝上,刀锋在偶尔透入的惨白闪电映照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时间在死寂与恐惧中缓慢爬行,每一刻都像被拉长的皮筋。
终于,窗外浓墨般的黑暗开始褪色,由极致的黑转为一种混沌的深灰。肆虐了一整夜的狂风,嘶吼声也渐渐低哑下去,只剩下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的冷雨,敲打着屋顶的茅草和泥泞的地面。一缕微弱的天光,艰难地撕开了厚重的雨幕。
“雨小了。”白流苏睁开眼,声音清冷,打破了屋内的死寂。
林九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走到窗边。他推开一道缝隙,潮湿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涌了进来。外面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山坳的轮廓在灰蒙蒙的雨雾中隐约可见,如同蛰伏的巨兽。
“天亮了。”林九沉声道,目光扫过屋内众人疲惫不堪的脸,“准备动身吧。”
石头猛地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显然也是一夜未眠。他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沉睡的父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拿起柴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走。”
三人徒弟如蒙大赦,挣扎着爬起来,活动着冻得发麻的四肢。李秋生小声嘀咕:“总算能离开这鬼地方了……”被王文才狠狠瞪了一眼,赶紧闭上了嘴。
五人跟在石头身后,再次踏入风雨。虽然雨势小了许多,但道路被彻底泡成了泥沼,每走一步都深陷其中,拔脚时带起大片浑浊的泥浆。冰冷的雨水顺着斗笠边缘不断滴落,寒意深入骨髓。经过一夜惊魂,三个徒弟看什么都带着疑惧。风吹过湿透的树梢,抖落的水滴砸在枯叶上发出的“啪嗒”声,也会让他们惊得缩起脖子;远处雨雾中一块形状怪异的山石,也被李秋生疑神疑鬼地当成了潜伏的鬼影。
“师父!那石头后面……是不是有东西在动?”李秋生声音发颤,紧紧抓住林九湿透的衣袍下摆。
林九凝神望去,那山石在雨幕中静默,只有几丛被风雨压弯的野草在晃动。“是风。”他沉声道,拍了拍李秋生的手背,但自己心中的警惕丝毫未减。此地气息依旧诡异,连他都感到一种无形的粘稠压力,如同行走在巨大的、湿冷的坟墓之中。
山路崎岖,越走越偏。石头沉默地走在最前面,脚步沉重而坚定,湿透的粗布短褂紧贴着他虬结的肌肉,如同一尊移动的泥塑。他始终没有回头,仿佛身后跟着的不是活人,而是沉重的宿命。
经过约莫半个时辰的艰难跋涉,地势陡然下沉,进入一个三面环山的狭小坳口。坳内树木更加高大茂密,枝叶交织成浓密的华盖,遮挡了大部分天光,使得此地即使在白天也显得格外阴森。就在坳口的路边,一块半人高的青黑色石碑突兀矗立,大半截已被疯长的藤蔓和厚厚的苔藓覆盖,只露出顶端一小部分,如同从泥沼中探出的墓碑。
石头停下脚步,柴刀指向那块石碑,声音沙哑低沉:“……到了。”
林九和白流苏上前几步。白流苏离火玉心剑的赤芒在剑鞘内微微流转,驱散着石碑附近浓重的阴湿寒气。林九伸出手,指尖凝聚一丝微弱的法力,小心翼翼地拂开覆盖在石碑上的湿滑苔藓和几根坚韧的藤蔓。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随着苔藓被剥落,几个残缺的古篆字在灰暗的光线下显露出来:
“…渊锁…孽债…无字…镇…”
最后一个字的位置,似乎被某种利器硬生生凿去,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凹痕和几道深刻的划痕,透着一股被刻意抹杀的恶意。
“渊锁…孽债…无字镇…”林九低声念出,心头一凛。这残碑上的字,与昨夜陈伯惊恐中透露的只言片语——“怨龙锁渊,孽债难偿。无字非空,镇的是…”——隐隐呼应!这石碑,绝非天然形成,而是人为留下的警示或……封印标记?
“镇的是什么?”白流苏轻声问道,目光锐利如针,扫过石碑上那个被凿去的字痕,又看向石头。
石头没有回答,只是用柴刀指向石碑后面那片更加阴沉的区域。那里,风雨似乎被那棵异常粗壮、枝桠虬结如巨爪的老槐树阻挡,显得稍微平静一些。几间低矮破败的房屋依着槐树而建,墙壁是石块和泥巴垒砌,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被雨水浸透发黑的茅草,在凄风冷雨中摇摇欲坠。只有最中间那间屋子,从门缝里透出一点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昏黄灯光,是这片阴郁中唯一一点微弱的人间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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