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山风裹挟着黑风坳残留的腐朽气息,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归途众人的脸上。崎岖的山道在昏暗中蜿蜒,两侧嶙峋的怪石在渐浓的夜色里投下扭曲的暗影,如同蹲伏的鬼魅。脚步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沉重,混杂着粗重的喘息。
“师、师父…”张晓光的声音带着没散尽的惊悸,打破了沉闷,“那老狈精…它最后看我们的眼神,好像…好像不是恨我们,倒像是…在求我们救它?”他想起洞中那老狈精回头时浑浊眼里的绝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哼,它那是怕洞里那玩意儿!”李秋生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褡裢里的法器随着他的动作“哗啦”轻响,“你没看它跑得比兔子还快?丢下那毒草就跟丢烫手山芋似的!”
王文才闷头跟在后面,壮硕的身躯绷得紧紧的,瓮声道:“它爪子缠着布,流着血,跑起来都瘸。洞里面…肯定有更狠的东西收拾它。”
林九走在最前,佝偻的背影在暮色中如同一截沉默的老竹。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褡裢里那个黄纸包——里面裹着那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蚀心藤。指尖隔着粗糙的纸页,仿佛能感受到那股混合着硫磺、血腥与剧毒的阴冷邪气,丝丝缕缕地往皮肉里钻。
“它是在怕。”白流苏清泠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她腰间的乾坤红菱不再嗡鸣,安静地垂落,尾端银铃只余一丝微不可察的余震,“怕完不成差事的下场。那烙印在它魂体深处,是深入骨髓的枷锁。”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前方林九沉默的背影,“九哥,那蚀心藤…你打算如何处置?”
林九脚步未停,声音低沉:“此物剧毒污秽,寻常草木精怪绝不敢触碰。那邪物不仅驱使山魈掠食生灵,更驱使狈精这等通灵之物采集毒物,其图谋恐非仅仅是吞噬地脉生机这般简单。”他从褡裢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黄纸包,在渐暗的光线下解开一角。暗紫色的叶片肥厚扭曲,脉络中隐隐流动着粘稠的黑气,散发出的腥甜腐臭让紧跟在后的李秋生和张晓光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带回义庄,设法封存。”林九重新包好,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或许能从中窥得一丝那邪物的根脚。”
就在他收起纸包的瞬间,白流苏腰间的银铃毫无征兆地发出“叮”的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如同冰珠坠玉盘,在寂静的山道上格外清晰。她脚步微顿,侧耳倾听,清丽的脸上掠过一丝疑惑。
“怎么了师叔?”张晓光紧张地问。
白流苏微微摇头,指尖拂过安静的银铃:“没什么,许是山风激荡。不过…”她抬眸望向左侧下方深不见底的山涧方向,“那边的地气,似乎…有些异样的躁动,很微弱,但…带着怨毒。”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那片被黑暗吞噬的山涧,只听到涧底水流的呜咽声和风吹过枯枝的呜咽,更添几分凄清。林九也凝神感应了片刻,定星盘在褡裢深处沉寂着,并未示警。“或许是山魈在涧底活动。”他收回目光,“先回义庄。”
夜色彻底笼罩山野时,义庄熟悉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线中。那半塌的院墙,门口两棵在风中沙沙作响的老槐树,以及空气中熟悉的香烛纸灰混杂着淡淡艾草的气息,如同一剂安神的良药,让一路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昏黄的灯光从堂屋门口透出,将院子映照得影影绰绰。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正踮着脚,努力将一盏新糊好的气死风灯挂上檐下的钩子,正是郑三胖。
“哎哟!九哥!你们可算回来了!”郑三胖听到动静,扭过头,胖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小眼睛在灯光下闪着光。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快步迎上来,“天黑透了,我还琢磨着你们是不是被黑风坳那鬼地方绊住了!正打算让鬼仆打着伞去山脚迎迎呢!”他身后,郑家慧和郑家乐姐弟俩也从堂屋门口探出脑袋,脸上带着关切。郑三胖的目光随即落在林九身旁那道素净陌生的身影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礼貌,“这位姑娘是…?”
“这是白流苏,我师妹。”林九简单介绍道,“刚从九华山来。”
“原来是白仙子!失敬失敬!”郑三胖立刻换上更热情的笑容,拱手行礼,“在下郑三胖,在镇上开了间纸扎铺子,与九哥是旧识了!这位是我家小子家乐,闺女家慧。”他指了指身后的儿女。
白流苏微微颔首还礼:“郑道友。”
“郑道友?”林九看向郑三胖,“深夜来访,可是有事?”
“嗨!没啥大事!”郑三胖搓着手,笑呵呵的,“白天家乐这孩子,非念叨着九哥给他的那宝贝伞,说伞柄上有个小磕碰,心疼得不得了,缠着我带他过来,想请九哥看看能不能修补修补。”说着,他回头招呼,“家乐!还不把伞拿给你九叔瞧瞧!”
郑家乐抱着那把紫骨伞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伞递给林九,少年脸上带着一丝不舍:“九叔…您看这儿。”他指着伞骨末端靠近握手处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划痕,“我今儿擦伞的时候才发现的…不知道啥时候磕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