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在潍水惊魂后,一路南下,终抵楚地。
甫一进入云梦大泽的范围,天地便换了颜色。天空被厚重、湿冷的灰白浓雾笼罩,日光挣扎着透下惨淡的光斑。水汽氤氲,粘稠得如同实质,带着水草腐烂与某种古老腥甜混合的复杂气味。泽国水网纵横交错,河道被浓密的芦苇、菖蒲和虬结的古树根系堵塞,船行其间,如同闯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活着的绿色迷宫。
成蟜立于船头,混沌骨身新生的血肉已覆盖至小臂,暗金纹理在雾霭中若隐若现。混沌视界穿透浓雾,将这片泽国的“法则实相”清晰呈现:无数道或翠绿、或暗蓝、或猩红的生命能量流如同血管般在地表水脉、古木根系乃至空气中流淌、交织,构成一张庞大而原始的生态能量网络。这便是云梦泽的“灵”!巫族赖以生存、沟通祖灵的根本!
然而,在这生机勃勃的灵网之下,成蟜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和谐的暗流——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归墟死寂气息的紫黑色能量,如同潜伏的毒蛇,正沿着某些水脉和古树的根系悄然蔓延、侵蚀!被侵蚀的节点,生命能量流变得浑浊、迟滞,散发出衰败的意味。
“泽灵躁动,有外邪入侵。”芈青萝虽在沉睡,但她怀中的藤杖似乎感应到祖地气息,杖身黯淡的句芒印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荀子眉头紧锁,浩然正气如无形的触须探出,同样感知到了那潜伏的污秽。“看来归墟的爪子,比我们想的伸得更深。”
船行半日,前方水道被一片巨大的、布满苔藓的浮岛群阻断。浮岛由盘根错节的古榕气根与腐烂的植物残骸构成,其上矗立着数根雕刻着狰狞蛇形图腾的黝黑木桩。木桩顶端,悬挂着风干的兽骨与色彩斑斓的鸟类羽毛。一股原始、蛮荒、带着强烈排斥与警戒的气息弥漫开来。
“是黑水部的警戒图腾。”荀子示意船夫停船,“云梦泽巫族部落众多,黑水部以驭蛇、毒蛊着称,排外性最强。擅闯者,会被视为对祖灵的亵渎。”
仿佛印证荀子的话,浮岛阴影下的浑浊水面上,悄无声息地浮起无数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竖瞳!密密麻麻的水蛇、毒蟒,缠绕在浮木与根须之间,蛇信吞吐,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腥甜毒雾。
“绕路需多费数日,且未必能避开其他部落的领地。”荀子看向成蟜,“可有‘看’到通行之隙?”
成蟜混沌视界全开,目光扫过浮岛群。生命能量流在木桩图腾处形成强大的排斥场域,与下方蛇群的毒性能量交织,构成一个立体的防御网络。然而,在视界深处,他“看”到了几处能量流转的冗余节点——那是图腾年久、部分符文磨损导致的能量微泄之处。
“左前方第三根木桩,根部符文磨损三处,能量场有0.7秒周期性衰减。右侧浮岛边缘,有三条主根系被暗流侵蚀,生命能量供给不稳,导致上方毒雾浓度波动。”成蟜声音平静,如同陈述实验数据,“船速提升至极限,在能量衰减与毒雾波动的瞬间,以75度角切入两岛间隙,可避开最强冲击。”
“好!”荀子毫不迟疑,对船夫喝道:“听殿下指令,全力冲刺!”
船夫猛撑长篙,小船如离弦之箭射出!就在船头即将撞上那无形的排斥力场瞬间!
“就是现在!左满舵!”成蟜低喝!
小船猛地转向!船身几乎贴着左侧那根符文磨损的木桩根部掠过!排斥力场因符文衰减产生的微弱迟滞,被精准利用!同时,右侧浮岛因根系被侵蚀,弥漫的毒雾恰好被一股上升的水汽短暂冲淡!
嗤嗤嗤!
无数毒蛇受惊,毒液如雨点般射来,却被船尾带起的浪花和荀子适时撑开的浩然正气光罩挡下大半!小船险之又险地穿过浮岛群,冲入后方一条更加幽深、被巨大蕨类植物遮蔽的水道!
刚脱离浮岛区域,前方水道豁然开朗,却又陷入更深的危机!
一片相对开阔的水域中央,数艘狭长的独木战舟如同潜伏的鳄鱼,呈扇形将乌篷船的去路堵死!战舟上,站立着十余名身着黑色麻布、脸上涂抹着油彩与蛇形纹路的黑水部战士。他们手持吹箭、淬毒梭镖,眼神冰冷如蛇。为首一名身材干瘦、脖颈缠绕着一条碧绿小蛇的老者,手持一根镶嵌着蛇头骨的法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船上的芈青萝(或者说她怀中的藤杖),口中发出嘶哑的楚地巫语:
“外...外人...亵渎...祖灵...”
“留下...那...祖器...和...异人...献祭...平息...泽灵...怒火...”
随着他的话语,水面再次沸腾!比之前更多、体型更大的毒蛇从四面八方涌来,其中几条甚至头生肉角,鳞片闪烁着金属光泽,显然是异种毒蟒!空气中弥漫的毒雾浓度陡增,带着强烈的致幻与麻痹效果!更有数名战士鼓起腮帮,吹出无声的音波蛊,无形的波纹直袭船上三人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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