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顺了清云总部庞杂的事务,明确了破局方向,穗安并未沉浸在喜悦之中。她深知,清云这艘巨轮要稳健航行,离不开地方父母官的支持。
福州知州府衙,比前任张瀚在时少了几分奢靡浮华,多了几分务实肃穆。新任知州李卓远,约莫四十许人,面容清癯,眼神锐利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并未刻意摆出上官架子,但那份来自中枢的沉稳气度,以及与皇后那层若隐若现的远亲关系,让他天然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林真人,久仰大名。”李卓远的声音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皇后娘娘在宫中常赞东家心系黎庶,献仙种、传健体、兴女教,乃国之义商。此番本官赴任,娘娘亦有叮嘱,让本官看看,福州是否真如真人所言,有如此新气象。”
穗安不卑不亢,执礼甚恭:“李大人过誉。穗安所为,不过尽商贾本分,略尽绵力。福州能有今日气象,赖朝廷恩泽,前任张大人亦有其功,更仰赖闽地百姓勤勉、妈祖娘娘庇佑。清云不过是顺势而为,不敢居功。”
一番话滴水不漏,既捧了朝廷和前任,也抬高了闽地百姓和妈祖,将清云置于“顺势”的位置,显得谦逊而务实。
李卓远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微微颔首:“真人过谦了。清云商行、慈幼院、女塾,本官已着人看过,确实井然有序,惠及百姓,非虚言也。皇后娘娘闻之,亦当欣慰。”
铺垫已足,李卓远话锋一转,语气多了几分官方的支持:“清云于国于民皆有大益,本官自当支持。真人若有需官府协调之处,只要合乎法度,有益民生,尽可提来。”
穗安顺势道:“谢大人支持!清云确有两事,需禀明大人,并望得官府明示。”
“哦?请讲。”
“其一,筹建‘清云医学院’。”穗安详细阐述了医学院的宗旨、模式,“旨在广育良医,惠泽苍生,尤其解贫苦百姓缺医少药之苦。选址、营造、招生,皆需备案官府。”
李卓远捋须沉吟片刻,点头道:“兴医育才,善莫大焉。此举利国利民,本官准了。府衙会出具相应文书,准予筹建。然……”
他话锋微顿,目光变得锐利,“真人可知,闽地巫风盛行?你清云济安堂以医术立世,已触动不少巫医神婆的饭碗。
本官到任前,便闻地方有巫医鼓噪生事,言清云‘以邪术乱神道’、‘断人财路’,虽被下面暂时压住,但暗流涌动。你这医学院若立,无异于火上浇油。东家需先解决此患,否则,恐生民乱,届时本官亦难周全。”
穗安心中一凛,面上却沉静如水:“大人明察。巫医之事,穗安已有耳闻。请大人放心,清云自有解决之道,必不会令官府为难,更不会惊扰百姓安宁。”
李卓远深深看了穗安一眼,似乎想从她平静的表情下看出什么,最终只道:“好,本官信东家手段。此事,清云自行处置,府衙静观其变。”
“其二,”穗安继续道,“筹建‘清云女子书院’。”她同样清晰说明了书院的定位、目标,“旨在教化女子,明理知义,使其能襄助夫君子嗣,乃至影响家国。”
李卓远这次没有立刻表态,眉头反而微蹙起来:“女子书院?且面向闺阁贵女?东家志向高远。然……”
他露出一丝苦笑,“此事之难,恐更甚于医学院。闽地文风虽盛,但‘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论,亦是根深蒂固。
泉州那几个书院的山长,尤其以‘清流’自居的吴老、陈老,对此等‘牝鸡司晨’之举,向来嗤之以鼻,斥为‘乱纲常、坏风俗’。
本官纵有心支持,若这些士林清议领袖群起而攻之,恐舆情汹汹,于官声、于书院皆不利。东家欲成此事,须先说服这几位老学究,堵住悠悠众口。否则,纵有官府文书,也难挡士林物议,书院恐举步维艰。”
李卓远的话点明了真正的阻力所在——掌握着地方话语权和道德评判权的顽固士绅阶层。这不是靠官府一纸文书或清云财大气粗就能解决的。
穗安神色不变,眼神却更加坚定:“大人所言甚是。士林清议,不可轻忽。说服山长之事,穗安责无旁贷,定当尽力而为。清云愿以实绩与诚意,叩开山门。”
“好!”李卓远见穗安并未退缩,反而迎难而上,眼中多了几分赞许,“东家既有此心志,本官便拭目以待。医学院之事,府衙会尽快出具文书。女子书院之事,待东家说服了那几位山长,府衙自当鼎力支持!”
“谢大人!”穗安郑重行礼辞别。
走出知州府衙,福州初夏的阳光有些灼热。穗安抬头望天,眼神微冷。巫医闹事?老顽固阻挠?果然,根基越深,触及的利益和观念壁垒就越坚固。
她没有回总部,而是径直走向清云在福州城内最大的济安堂分号。李知州提到的巫医闹事,是燃眉之急,必须先解决。
济安堂内,秩序井然,病患络绎不绝。坐堂大夫认真问诊,学徒抓药麻利。然而,穗安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一丝紧张的气氛。分号掌柜见她亲至,连忙迎入内室,屏退左右,才苦着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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