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紫竹林,莲香氤氲如雾。
妈祖的身影落在清净莲池畔,素衣微漾,眉宇间少见地笼着一层凡尘的忧色。
她望着莲台上宝相庄严的观音菩萨,素来沉静如海的眸子里,此刻竟带上了几分女儿家才有的委屈与恳求。
“菩萨,”她声音清越,却含着不易察觉的软糯,如同对亲近长辈的撒娇,“您最是洞明。穗安那丫头,如今钻进了牛角尖……她一向与我最为亲近,如今却因那高里鬼、莫尔斯之事,怨我太过慈悲,不解人间血债。
她如今在人间积德行善,本是向道之基,我……我怕她心中这份怨怼不平,反成了她将来修行路上的业障魔障。您……能不能点化点化她?莫让她走了岔路?”
莲台之上,观音菩萨法眼微睁,眸中似有三千世界生灭流转,慈悲的笑意如春风拂过莲池:“徒儿。穗安自有她的劫数,此乃必经之途。执念起落,方见本心澄澈。强扭的瓜,不甜。”
妈祖眼中忧色更浓,微微垂下头。
菩萨见她情切,轻轻一叹,玉指拈花般于虚空中一点。一点柔和的金光自她指尖绽放,化作一枚非金非玉、边缘流转着淡淡毫光的帖子,飘然落入妈祖掌心。
帖上隐隐有雷霆万钧、桀骜不屈的古老气息透出,上书几个铁画银钩、仿佛随时要破纸而出的古篆:斗战胜佛。
“不过,你既如此心切,为师便予她一段缘法。”菩萨的声音温和如梵音,“此乃斗战胜佛道场的拜帖。你让穗安持此帖,去一趟那花果山福地,水帘洞天。那猴儿……”
菩萨眼中似有深意,“也曾因快意恩仇,棒打乾坤,也曾受紧箍之苦,嗔痴难断。他走过的路,他悟过的道,或许正是穗安此刻心中迷障的一盏灯。人、神、妖,立场不同,心境自然迥异。让她去听听,或许能解开心结。”
妈祖握着那枚犹带佛门温润暖意的帖子,如同握住了一丝希望,心头重压稍减,连忙深深一礼:“谢菩萨慈悲成全!”
神光流转,妈祖的身影在湄洲祖庙的神殿内悄然凝实。甫一睁开眼,便见一个身影倚在自己静室的雕花门框边,不是穗安又是谁?
妈祖微微一怔,随即唇角不自觉染上一丝暖意:“我以为你还在生闷气,不肯理我呢。”
穗安抱着手臂,闻言翻了个白眼,那神态鲜活,哪还有半分在人间呼风唤雨的清云道长模样:“我气的是‘妈祖娘娘’那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慈悲经,又不是气我阿姐。”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别扭的亲昵,“气归气,饭总得吃吧?等你半天了。”
妈祖心头那点因菩萨开解而稍缓的暖意,此刻被妹妹这别别扭扭的关切彻底点燃,化作眼底一片融融的笑意,如同春日里化冻的冰湖。
她上前,自然地牵起穗安的手腕:“进来吧,饿着谁也不能饿着我妹妹。”
姐妹俩进了静室,桌上已摆了几样清淡却精致的斋点。穗安拿起一块米糕,咬了一口,状似不经意地问:“对了阿姐,之前托人从海上带来的那些藤蔓块茎……就是我叫它‘番薯’的,没出什么岔子吧?都安顿好了?”
妈祖给她盛了碗素汤,温声道:“放心。那是救了一船遇难的番邦商人,他们感念相救,硬塞过来的谢礼。我看着像你以前提过的那种耐旱高产的粮食,就收下了。是你要找的那种吗?”
“就是它。”穗安眼睛瞬间亮了,放下米糕,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喜,“阿姐,你竟然还记得我当初随口提的一句。”
“既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岂能忘记?”妈祖看着她惊喜的模样,心中亦是欢喜,起身道,“走,带你去看看它们的新家。”
神光一卷,下一刻,两人已置身于一片怪石嶙峋、海风呼啸的荒凉岛屿之上。正是被清缴后已无海盗盘踞的黑风屿。岛上土壤贫瘠,只有些顽强的杂草在石缝间挣扎。
“就是这里了。”妈祖指向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
她素手轻扬,对着身后亦步亦趋、萎靡不振的莫尔斯吩咐道:“莫尔斯,清除此地杂草,平整土地。”
莫尔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与不甘,但在妈祖平静的目光下,不敢有丝毫违逆。
他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口中念念有词,晦涩的咒语响起。只见一片黯淡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灰绿色光芒扫过,坡地上的杂草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机,迅速枯萎、化为灰烬,只留下松软平整的黑色土壤。
妈祖点点头,目光投向穗安带来的那几篓番薯种块。她伸出纤纤玉指,指尖一点柔和却蕴含着无尽生机的金芒凝聚。
轻轻一弹。
金芒如星雨洒落,无声无息地没入松软的土壤。
奇迹在瞬间发生!
土壤之下,仿佛有无形的生命在疯狂涌动、膨胀,肉眼可见的,一株株翠绿鲜嫩的番薯藤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牵引,破土而出,以惊人的速度蜿蜒伸展,覆盖了整片坡地。紧接着,藤蔓下,土壤如同波浪般微微起伏、隆起,无数硕大饱满、表皮紫红的番薯块根,如同听到了丰收的号角,争先恐后地拱出地面,在阳光下散发着泥土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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