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潮湿的木桩缝隙里,一只青灰色、约莫巴掌大的螃蟹正艰难地挪动着。
它动作僵硬,一只蟹钳似乎有些无力地耷拉着,甲壳上沾满了泥沙和海藻,看上去狼狈不堪,正是化作原形、耗尽力气才爬上岸的狴犴。
他躲在一户渔民家的水缸下,虚弱地听着渔民们的闲谈。
“听说了吗?默娘仙姑回来了!”
“真的?太好了,菩萨保佑!”
“仙姑说找到那些失踪的人了,在一个很远很远的海底做苦工呢,暂时没性命之忧。”
“仙姑真是神了,她说等她找到具体地方,就去救人!”
“是啊是啊,这下大家伙儿心总算落回肚子里了…”
狴犴心中稍定,默娘果然脱困了,还探得了关键信息。但他自己却因强行突破睚眦的封锁,龙魂受创,连维持人形都困难,更遑论返回龙宫或去寻默娘。他必须找到穗安,只有她,能理解这其中的凶险,联系上默娘。
他凭着最后一点对穗安气息的感应,以及她清云商号的船只特征,在码头众多船只中艰难地辨认、等待。
几天几夜,他像只最普通的螃蟹,在湿冷的角落里默默恢复,躲避着可能踩下的脚掌和海鸟的窥视,狼狈至极。
想他堂堂龙子狴犴,何时沦落到如此境地?但为了父王,为了东海,这点狼狈,他忍了!
莆田码头,海风裹挟着咸腥和离别的味道。穗安带着妹妹妙珠,正准备登船返回福州。
女塾开蒙在即,从各地聘请的女夫子们已经齐聚福州,只等她这位主持者回去敲定最后的章程。
尽管心中挂念着狴犴的杳无音信,穗安也只能压下焦虑,将莆田这边的事务托付给郑淮,先行返程。
“清云道长,一路顺风!”送行的衙役和相熟的乡绅拱手道别。
穗安勉强压下心头的忧虑,微笑着回礼。妙珠则好奇地打量着码头上停泊的各式船只,尤其是自家那艘悬挂着“清云”旗号、线条流畅的中型海船,眼中满是自豪。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穗安带着妙珠登上了清云号的跳板。
狴犴心中狂喜,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送别上,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八只脚并用,以螃蟹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嗖”地一下,顺着船板与船舷的缝隙,精准地钻进了穗安放在甲板上的一个青布包袱里,然后彻底瘫软下来,连动一根蟹足的力气都没了。
船帆鼓满,清云号缓缓驶离莆田港,向着福州方向破浪前行。
船舱内,穗安正凝眉思索着女塾的安排,心头沉甸甸的。
妙珠则好奇地摆弄着姐姐的包袱,想找本闲书看看。她解开包袱结,刚翻了两下——
“啊——!!!”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了船舱的宁静!
妙珠像被火烫了手一样猛地缩回,整个人向后跳开,脸色煞白,指着包袱里,声音都变了调:“穗…穗安,包…包袱里有…有只大螃蟹,好大一只!它…它好像还在动!”
她吓得语无伦次,小脸皱成一团,显然对这种“不速之客”充满了恐惧。
穗安被她的尖叫吓了一跳,连忙看去。果然,一只沾满泥沙、看起来有些萎靡的青灰色螃蟹正趴在她的几件衣物上。
穗安眉头微蹙,正要说话。忽然,一个极其微弱、带着疲惫和沙哑,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穗安,是我,别声张…”
穗安瞳孔猛地一缩,是狴犴的声音!她立刻看向那只螃蟹,只见它极其轻微地、艰难地动了动一只蟹钳。
“生全?”穗安又惊又喜,几乎是扑了过去,小心地将那只螃蟹捧了起来,完全不顾它身上的泥沙,“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伤得重不重?”
妙珠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穗安竟然捧起了那只可怕的螃蟹,还…还对着它说话!
她更害怕了,声音发颤:“穗安,你…你别碰它!快扔掉!它…它是不是成精了?好可怕!”
说着,她就要冲过来,想把那“成精的螃蟹”从窗户扔出去。
“妙珠!住手!”穗安立刻制止,侧身护住手中的螃蟹,“他不是妖怪!他是…他是生全!”穗安一时不知该如何向妙珠解释狴犴的存在,只能先稳住她。
妙珠的手僵在半空,小嘴张成了O型,看看穗安,又看看穗安手里那只怎么看都只是只普通大螃蟹的“生全”,眼神里充满了“你是不是被妖怪迷惑了”的惊恐和茫然。
一只会说话的螃蟹?还说是生全?这反差也太大了,生全哥明明是个高大健壮的汉子啊!这螃蟹精想骗穗安?
狴犴感受到妙珠那毫不掩饰的、看“妖怪”的惊恐眼神,内心一阵无奈和莫名的尴尬。想他狴犴,龙子之尊,威风凛凛,如今却要以如此狼狈的原形示人,还被个小姑娘当成要扔掉,这反差,真是让他龙脸都丢尽了!
“穗安,先别管我…”狴犴的声音在穗安脑中响起,带着急迫,“听我说,默娘虽暂时脱困了,但危险在龙宫。是睚眦,他假借父王养病之名,在陆上灵脉之地修建行宫,抓凡人苦役。目的是栽赃父王,触犯天条,他好篡位!我本想揭穿他,但被他发现,打伤了龙魂,只能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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