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波妞:
健身房的空调总带着一股被稀释过的消毒水味,混着器械上若有若无的橡胶气息,在傍晚六点的空气里沉沉浮浮。
我坐在靠窗的休息区,看你把蛋白粉勺子在摇摇杯里转得叮当响。
夕阳正斜斜地漫过你的肩膀,给你手臂上绷紧的肌肉线条镀了一层金边——
像文艺复兴时期雕塑家没舍得抛光的半成品,每一寸肌理都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真不试试?”你举着那杯刚摇匀的蓝色液体,冲我晃了晃,泡沫顺着杯壁往下爬,“今天练背,我帮你调重量。”
我把脸埋进卫衣领子里摇头,鼻尖蹭到的绒毛带着洗衣液的淡香,是上周你非说“阳光晒过的味道最安神”,硬把我的衣服塞进阳台那只巨大的竹编筐里晒了一下午的成果。
“不了,”我含混地嘟囔,“昨天看画展,走了两万多步,现在脚踝还在闹罢工。”
这当然是借口。
真正的原因是我实在无法理解,人类为什么要花钱找罪受——
看着镜子里自己因为发力而扭曲的脸,听着关节发出的咯吱声,最后还要被汗水泡得像一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
就像你永远理解不了,我能对着美术馆里,一幅全是蓝色色块的画,安安静静坐一下午。
你显然看穿了我的小心思,却没戳破。
只是把摇摇杯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转身走向器械区时丢下一句:
“那我速战速决,四十分钟够不够?”
我对着你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开始数你路过第几台跑步机时会回头。
果然,在第三台那里,你脚步顿了顿,侧过脸冲我笑:
“想喝哪家的奶茶?三分糖去冰加珍珠,还是你上周念叨的那家手作焦糖布丁?”
阳光恰好落在你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里,那是我发现的秘密——
你只有在真心觉得好笑时,眼尾才会出现这样两道浅浅的沟壑,像溪流在石头上刻下的痕迹。
我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敦煌的鸣沙山,你蹲在我旁边帮我拍掉裤脚的沙子,也是这样笑着说:
“不想爬就不爬,我去借个滑沙板,带你从山顶冲下来。”
那天的风很大,把你的声音吹得忽远忽近,可我听得清清楚楚。
周围全是扛着相机往山顶冲的游客,只有你注意到我悄悄揉了揉被沙子磨红的脚踝,没有半分催促。
健身房的动感单车区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我掏出手机翻相册,指尖划过三年前在苏州园林拍的照片。
你站在月洞门的正中央,手里举着我刚买的桂花糖粥,背景是漏窗里框住的一片青瓦白墙。
那天,我非要在曲曲折折的回廊里,找最佳拍照角度。
你就抱着我的包跟在后面,等我终于满意地放下手机,才慢悠悠地说:
“刚才在那边,看到个穿汉服的姑娘,手里的团扇上画的就是这扇窗,要不要去问问在哪儿买的?”
你永远记得,我随口提过的小事。
就像此刻,我不过是上周在奶茶店门口,多看了两眼新品海报,你就记住了那个冗长的名字:
“手作焦糖布丁奶绿,加椰果换脆波波”。
器械的碰撞声断断续续传来,我托着腮看你做引体向上。
汗水顺着你绷紧的下颌线往下滑,滴在黑色的运动背心领口,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有个穿荧光色运动服的男生路过时,吹了一声口哨,说“哥们可以啊”。
你只是随意地扬了扬下巴,目光却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确认我还乖乖待在原位,才又重新专注于手臂的发力。
这让我想起去年冬天,我们去东北看雪。
我裹成个粽子站在雪地里,看你和一群陌生小伙子比赛堆雪人。
你明明手都冻得通红,却在每次转身时,都先往我这边扫一眼,像是在确认我没有被呼啸的北风卷走。
后来,有个大爷笑着问:
“这姑娘是你家小孩儿啊?盯这么紧。”
你搓着冻僵的手跑回来,把我的手塞进你羽绒服口袋里焐着,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比小孩儿还让人操心呢,刚才差点踩着冰碴子,往下滑。”
其实,我根本没动,只是站在原地看雪花落在你的睫毛上。
“发什么呆呢?”你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额头上还带着薄汗,手里拎着我的外套,“奶茶店要等二十分钟,先去逛逛旁边的书店?”
我接过外套穿上,发现拉链被你悄悄拉到了最上面,领口的绒毛刚好护住我的下巴。
“你怎么知道我想去书店?”
“上周,路过时你盯着橱窗里那本《敦煌壁画全集》看了三分钟,”你很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包,“再说,总不能让你在奶茶店门口干等。”
书店里冷气很足,弥漫着旧书特有的油墨香。
我们在历史区的书架间慢慢走着,你突然停在一排讲古建筑的书前,抽出其中一本翻到某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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