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廊,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刮在脸上生疼。赵构立在御膳房外的朱红回廊下,指尖还残留着琉璃灯熄灭时那缕灼烫,仿佛有火星子钻进了皮肉里。
火光连闪四下——那是赵鼎的回应。短短四下,却如惊雷炸在心头。相父何等精明,竟也险些栽在这无声无息的毒里,幕后之人,藏得比皇城司的暗格还深。
“官家。”赵明远从阴影里滑出来,浑身沾着灶灰,脸上却烧着一团火,“属下亲眼所见——崔妙音不是叛者!”
他语速快得像绷紧的弓弦,把御膳房里的情形砸过来:每日天未亮,崔妙音必先取宰相药膳的方子,逐味药材都用银簪子扎一遍;银针探入参须泛出淡淡青黑,她便不动声色换作黄芪;最要紧的是,每只端往相府的瓷碗底,都被她用指甲刻了记极细的“Z”形划痕——那是早年赵鼎定的暗记,只有贴身心腹才识得,意思是“安好无虞”。
“她在自救,更是在救相父!”赵明远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砸在金砖上,“若非她暗中换了药材,相父此刻早已……”
赵构闭了闭眼。
刹那间,无数碎片在脑中转得飞快。王仲文奏折上的笔迹、火器监那株叫“兴汉种”的老参、孙德全亲手签收的入库单……混乱的线索终于拧成一条阴森的毒藤——有人借御膳之名行弑主之实,而真正的杀招,根本不是冲着赵鼎,是要让他成蛊毒的共鸣体,一点点反噬龙体!
他猛地睁眼,眸光淬了冰:“查,从根上挖。”
徐小七带着禁军扑向药材库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库门铁锁是新换的,漆皮还黏手,显然昨夜有人动过手脚。徐小七冷笑一声,一脚踹开——霉腥味扑面而来,满架药材中,一批雁门参格外扎眼:表皮光溜得像打了蜡,切开却见内里尽是灰绿色絮状物,触之滑腻,闻之腥臭如死鱼腹。
“这不是参,是尸。”徐小七指尖捏着参片,指节泛白。
更让人脊背发寒的是货单——兵部尚书王仲文亲批“特供相府”,可入库记录上,盖的却是御膳房提点太监孙德全的私印,无副署,独签其名。
“兵部走文,内廷自收……绕开了所有监管。”徐小七眼神骤冷,“这是要让毒,只进相府,不留痕迹!”
同一刻,萧无影潜入孙德全居所。那是间洁净得诡异的偏屋,香炉长燃着呛人的香,熏得人头晕。他在床板夹层摸出本薄册,封面无字,翻开却是血墨写就的《白骨心经残卷》,其中一页赫然记着:“借膳入蛊,以仆弑主。双生共痛,主毙则仆亡,仆死则主疯。”
下方便是幅图谱——两人心脉相连,一人心脏燃火,另一人额头裂纹蔓延,触目惊心。
萧无影合上册子,眼中杀意翻涌。这哪是投毒,是场精心设计的精神献祭。他们想用赵鼎的痛,一点点焚尽赵构的心神,等官家疯魔,朝堂自乱,金国细作便可里应外合,掀翻南宋江山。
此时,相府厨房。老张头正熬着小米粥,火苗噼啪舔着锅底。赵鼎坐在案前,指尖捻着半块被退回的药膳残渣,轻轻碾碎,鼻尖微动,眉心蹙起:“有苦杏仁味……混了乌头。”他低声自语,“剂量极轻,日积月累,才伤得下心脉。”
忽然,他抬头望向窗外,仿佛穿透了层层宫墙,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四下——正是与赵构约定的平安信号。
而皇宫档案阁内,崔妙音屏息立在高架之间,指尖抖着将一份“特供相府”的菜单塞进兵部旧档夹层。这是她唯一能递消息的法子——每月初七,兵部会派人整理旧卷,若有人留意,必能发现异常流向。
她刚要退,门外却传来轻响。灯笼光影斜斜照进来,映出道佝偻身影。孙德全提着灯,笑吟吟立在门口,唇角勾着,像条吐信的蛇。
“崔姑娘,夜深露重,怎还不歇息?”他慢悠悠道,“可是……在找什么?”
崔妙音心跳几乎停了,脸上却强作镇定:“回公公,奴婢梦见昨日参汤少放了甘草,怕相父不适,想来查查旧方子。”
“哦?”孙德全走近一步,灯光晃在她脸上,“甘草?我记得……今日送过去的,可是‘兴汉种’老参,最补不过。”
他目光扫过她袖口,忽地一笑:“你手怎么抖?莫不是……心虚?”
崔妙音垂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她清楚,再撑一日,真相自会大白。
三日后,晨钟未响。
赵构突然驾临御膳房,身后皇城司如潮水涌入,封了四门。百官震惊,宫人战栗。他立于丹墀之上,龙袍猎猎作响,声音冷如寒铁:“朕的相父病了,病因何在?就在这一锅药膳之中!”
他抬手直指孙德全:“即日起,御膳房上下,尽数拘押!查不出毒从何来,你们,全都陪葬!”
孙德全脸色未变,嘴角甚至还挂着那抹阴柔笑意。他缓缓跪下,双手伏地,声音平静得诡异:“官家……冤枉啊。”
崔妙音被押出时,回头望了眼相府方向,眼中竟有丝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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