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是在一个阴沉的午后抵达靖王府的。
福总管那张惯来带笑的脸,今日也多了几分肃穆,他亲自宣读了那份擢升靖王为亲王、赏黄金千两、锦缎千匹,并命其接管五城兵马司、协理禁军防务的旨意。福总管宣读完旨意,又尖着嗓子传了皇帝的口谕,无非是些让靖王好生休养的场面话,随即一挥手,数十个沉甸甸的木箱被抬了进来,一队甲胄鲜明的禁军也随之进驻,名曰“护卫”,实则将整个靖王府围得如铁桶一般。
庭院里,只剩下那一口口敞开的木箱,和箱中几乎要溢出来的、灿烂夺目的金光。那金灿灿的光,像一道神光,瞬间击中了苏晚晚,连日来的恐惧、后怕、疲惫,在这一刻被尽数驱散。
接完旨,萧衍被搀扶回卧房,赤着上身,趴在榻上,林太医正用一把小巧的镊子,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伤口边缘新生的腐肉,那深入肺腑的伤口,即便经过了数日的调养,依旧狰狞可怖。萧衍的身体紧绷如弓,背上每一块肌肉都因极致的忍耐而微微颤抖,额角的冷汗打湿了枕巾,他却死死咬着牙关,从头到尾,未曾发出一丝声响。
窗外,苏晚晚那压抑不住的、带着财迷特有傻气的笑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 “这块大的,能换个三进的院子……这块小的,够我吃一辈子糖葫芦……哎呀,不想了,反正都是我的!”林太医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了一眼趴在榻上,明明痛得快要昏厥,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勾起一抹极浅弧度的靖王殿下。
那抹笑意像冬日里透过云层的一缕暖阳,让他那张冷硬如冰的脸上,透出了一丝活人的气息。林太医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处理伤口。待到伤口终于重新包扎好,萧衍已是浑身脱力,脸色白得像透明一般。
苏晚晚兴冲冲地跑了进来,“萧衍!你看!金子!热乎的!”她献宝似的将金元宝举到他眼前,那双因兴奋而亮晶晶的眼睛,比她手里的金子还要耀眼。可当她的目光触及他苍白的脸,和他唇上因忍痛而咬出的血痕时,她脸上的笑容僵住,小心翼翼地将金元宝放在床头,声音也低了下来,“很疼吗?”
萧衍靠在魏忠为他垫好的软枕上,缓了许久,才摇了摇头。他看着她那副从狂喜到担忧,情绪切换自如的小脸,眼底的冰冷也融化了些许。
苏晚晚见他不说话,走到在床边坐下,拿起一块金元宝,自顾自地数着上面的花纹,嘴里小声嘀咕:“也是,你现在可是亲王了,还接管了什么兵马司,以后肯定更有钱,是看不上这点小钱了……”
她那酸溜溜的语气,让萧衍的眼底,终于漾开一丝真正的笑意。他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不置可否,只是慢慢地,伸出手,拉住了她正在数元宝的那只手,“阿姐。”他看着她手里的金元宝,又深深地看向她,“这些换你一辈子安稳富贵还不够。”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黏稠起来,带着安神香的尾调,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王爷。”魏忠在门外轻声通报,“林家派人前来探望,说是您的舅舅和表妹林芷容,已在府外等候多时了。”
萧衍缓缓松开了苏晚晚的手,“让他们去前厅等着。”他侧过头,看向还愣在原地的苏晚晚,忽然说道:“阿姐,帮我更衣吧。”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的至亲来了,你也一道去见见。”
苏晚晚帮他换上一件月白色的锦袍,当她的指尖拂过他依旧紧实的胸膛,去系那繁复的盘扣时,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肌肉瞬间的僵硬。两人都僵了一下,谁也没有说话。
苏晚晚搀扶着萧衍踏入温暖如春的前厅,上好的银丝炭在兽首铜炉中烧得通红,没有一丝烟火气,只余下融融的暖意。
客位的紫檀木椅上,端坐着一男一女。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出头,一身暗紫色锦袍,面容儒雅,蓄着短须,眉宇间与萧衍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相似,想来便是他的二舅舅,林博远。
苏晚晚第一眼看见那少女,脑子里就冒出四个字:名门闺秀。她从发丝到裙摆,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妥帖,那份温婉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完美得不像个真人,她便是林芷容。
听到脚步声,林博远与林芷容立刻起身,林芷容莲步轻移,率先迎了上来,对着萧衍盈盈一拜,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万福礼。她的声音柔得像是能掐出水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表哥,听闻你重伤回京,芷容忧心不已,特随父亲前来探望。”说话时,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满含真切地望着萧衍,仿佛他是易碎的珍宝。
萧衍的目光却淡漠如水,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分毫,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林芷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她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一转,落在了搀扶着萧衍的苏晚晚身上。那目光只停留了一瞬,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但苏晚晚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那一眼之中的轻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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