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火!萧衍,你醒醒!看看我,这里没有火!”
腕骨传来几乎要被捏碎的剧痛,苏晚晚疼得额角冒汗,却全然顾不上了。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一遍遍抚过他滚烫的脸颊,试图用自己的声音,将他从那个烈火焚身的梦魇中拖拽出来。
“都过去了!我们早就逃出来了!那场火已经灭了!萧衍!”
可他仿佛被彻底困在了那段绝望的记忆里,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剧烈地挣扎,想要从床上坐起,动作瞬间牵动了背后的伤口,剧痛让他面容扭曲,冷汗涔涔,嘴里却还在破碎地呢喃。
“阿姐……快走……从狗洞走……我挡着……”
“阿姐,别管我,你快走……”
那带着哭腔的哀求,是当年那个被逼到绝境的无助孩童。
苏晚晚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狠狠拧着,疼得她无法呼吸。她再也克制不住,猛地俯身,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挣扎的身体死死地、紧紧地抱住,重新按回床榻。
她的脸颊紧贴着他的,那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的皮肤灼伤。她对着他的耳朵,用一种近乎嘶吼的音量,蛮横地命令道:“萧衍!你给我躺好!听见没有!”
“你再乱动,伤口就全裂开了!你想死吗!我告诉你,你的命是我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死!”
或许是这个带着体温的拥抱起了作用,又或许是这番蛮不讲理的呵斥终于穿透了梦魇的屏障,萧衍剧烈挣扎的身体,渐渐平息。他眼中的混乱与惊恐慢慢消散,重新陷入了昏睡。
只是,那只攥着她手腕的手,却再也没有松开,仿佛那是他在无边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光。
苏晚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浑身脱力。她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松手,他又会坠入那个可怕的梦境。
接下来的两天两夜,苏晚晚几乎是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
她不记得自己是否睡过,也不记得吃过什么。魏忠处理完王家的残局,风尘仆仆地赶回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那个平日里娇气又爱偷懒的苏姑娘,此刻形容枯槁,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起皮,唯独那双眼睛亮得骇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生死不知的靖王。
魏忠看得心头发酸,想劝慰几句,却又无从开口,他只能默默退出去,吩咐人备好干净的衣物和清淡的吃食,轻轻放在桌上。
期间,一名苏州本地官员不知从何处探得消息,带着厚礼前来“探望”,实则打探虚实。他被雷豹拦在院外,竟仗着官身大声嚷嚷起来:
“放肆!本官乃朝廷命官,前来探望靖王殿下,是下官一片心意!你们这群兵卒竟敢阻拦!若是耽误了王爷的病情,你们谁担待得起!”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进屋里。
正端着一盆新换下的血水准备出门的苏晚晚,脚步顿住。
她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里,瞬间凝结成冰。她一言不发,端着那盆血水,径直走到院中。
那官员还在喋喋不休,冷不防一盆带着浓重腥气的暗红色液体,就这么“哗啦”一声,劈头盖脸地浇在了他崭新的官靴上。
“啊!”官员吓得跳了起来,看着自己名贵的云锦靴子被染得污秽不堪,气得脸色发青,“你……你这贱婢!你竟敢……”
他的咒骂,在对上苏晚晚的眼睛时,戛然而止。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深不见底的狠戾。
“王爷在休养。”苏晚晚的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谁敢再喧哗半句,惊扰了他,我要谁的命。”
那官员被她身上那股不容置疑的威势与杀气骇得连退数步,后面的话,全都堵死在了喉咙里。一旁的魏忠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惊,这位苏姑娘,不知不觉间,竟已有了几分未来靖王妃的气度。
第三日清晨,天光微亮。
持续了近三日的高烧,终于退了。
萧衍的眼睫轻轻颤动,而后,缓缓睁开。
入眼的,是熟悉的床幔,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以及一股熟悉的、让他无比安心的馨香。他转动眼珠,第一眼便看见了趴在床边,累得沉沉睡去的苏晚晚。
她眉头微蹙,睡得并不安稳,几缕乱发贴在脸颊上,衬得那张小脸愈发苍白憔悴。而他的一只手,正被她紧紧地握在双手之间,枕在她的脸颊下。
萧衍眼底的锐利与冰冷,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寸寸软化,化为一片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他小心翼翼地,想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掌握中抽出,替她拉过一旁的被子。
他刚一动,苏晚晚便惊醒了。
她猛地抬头,对上了他那双恢复了清明的眼眸。
四目相对。
苏晚晚怔怔地看着他,眼眶瞬间通红,她猛地眨了眨眼,硬是把泪意逼了回去,声音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和颤抖:“醒了?命还真大。”
萧衍看着她明明关心得要死,却偏要嘴硬的模样,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虚弱的笑意。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嘶哑的气音。他抬起虚弱的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憔悴的脸颊,眼神里满是心疼。过了半晌,他才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艰难地开口:“阿姐……你瘦了。”
他顿了顿,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声音压得更低:“账册……可还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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