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藩院衙署内,气氛压抑,西境拓跋部的使臣,一个满脸虬髯的壮汉,正大马金刀地坐着。他身后的副使将一份礼单“啪”地拍在案上,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轻慢:“靖王殿下,这便是我部今年的岁贡。我王说了,草原大旱,牛羊折损,委实拿不出更多。还望王爷体谅我等部族的艰难,莫要再斤斤计较。”
话音刚落,堂内几位理藩院官员的脸色都沉了下来,这哪里是进贡,分明是挑衅!拓跋部向来桀骜,如今新王上任,竟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摆明了是想给这位新上任的靖王一个下马威。
萧衍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的官袍,衬得面色愈发冷白。他手中正漫不经心地翻着卷宗,对那番挑衅之言置若罔闻。
直到堂内安静得针落可闻,他才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总是覆着冰霜的眸子平静无波,没有半分怒意。“使臣言重了。”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像一潭古井,“拓跋王体恤我大靖国库,本王心中有数。”
他顿了顿,将手中的卷宗轻轻合上,发出一声轻响,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跳。“只是,”他话锋一转,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自嘲,“使臣或许不知,本王这个新晋王爷,穷得很。父皇虽赐了府邸,可王府上下几百张嘴,每日的开销,都压得本王喘不过气。前几日,我府上的厨娘绞尽脑汁,将那些寻常食材翻着花样,才勉强凑出一桌席面。”他这番话说得坦然,甚至带着几分“家丑外扬”的无奈。
拓跋使臣脸上的倨傲瞬间凝固。他设想过萧衍的千百种反应,却唯独没料到,这位传闻中杀伐果断的靖王,竟会当众哭穷。
“国库亦是如此。”萧衍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北方水患,南方旱灾,处处都需要银子。父皇为国事日夜忧心,本王身为皇子,自当为父分忧。”他站起身,缓步走到使臣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拓跋王既有此心,本王也不好强求。只是还望使臣回去转告,大靖与拓跋部向来唇齿相依,如今大靖有难,贵部若能多体谅一二,哪怕只是多出几千头羊,用以犒劳边关将士,也算是雪中送炭。这份情谊,本王,乃至我大靖的将士们,都会记在心里。”他这一番话,如同一记四两拨千斤的推手,瞬间将皮球踢了回去。拓跋使臣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额上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坐在末席的理藩院少卿沈清,一直低着头,此刻却悄然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萧衍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震惊与激赏。外界传闻靖王殿下从冷宫走出,性情暴戾,可今日所见,竟是这般光景!
深夜,靖王府。
萧衍踏入书房,身上裹挟的寒气让烛火都跟着晃了晃,他解下沉重的官袍,随意丢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用力按压着眉心,试图驱散那股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压垮的疲倦。
魏忠悄无声息地奉上热茶,同时呈上一卷账册,低声禀报:“苏姑娘今日在小厨房待了一整天,画了许多图纸,说是要改造食肆的格局,晚膳也没用多少,只喝了半碗粥。还有,昨夜您吩咐的事,老奴也打听了。苏姑娘在巷口遇到的那个乞丐,是城南乞丐帮里一个叫‘耗子’的小头目,为人机灵,并无案底。”
萧衍“嗯”了一声,挥手示意他退下。
书房里重归寂静,他却没有碰那杯茶,起身,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苏晚晚的院子走去。
院里静悄悄的,他推开她书房的门,借着从主院透进来的微光,一眼便看见了那个趴在书案上,早已睡熟的身影。
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呼吸轻浅,一只手还压着几张画得乱七八糟的图纸,另一只手边,放着一碟冷透的糖炒栗子。
萧衍的脚步放得极轻,他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那些图纸上,纸上画着灶台、桌椅的布局,线条歪歪扭扭,旁边还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符号标注着尺寸,幼稚得像孩童的涂鸦,而在其中一张图纸的角落里,画着一条小小的、胖乎乎的咸鱼,正努力地翻着身。
萧衍的目光定格在那条咸鱼上,眼底的冰霜与疲惫竟悄然融化,一抹极浅的笑意在他唇边漾开,极淡,却足以驱散满室的清冷,他的阿姐,总是用这种笨拙又可爱的方式,宣示着她的不甘。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尚有体温的玄色外袍,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披在她身上,外袍很大,将她娇小的身子整个都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一个睡得毫无防备的、毛茸茸的头顶。他又弯下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那些被她压得皱巴巴的图纸,一张张仔细地抽出来,轻轻抚平,再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旁。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立刻离开,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目光专注地描摹着她恬静的睡颜。烛火摇曳,将她的侧脸映得柔和而温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只有在这一刻,看着她,他才能感觉到,自己那颗在权谋算计中早已冰冷僵硬的心,重新恢复了一丝活着的、温热的实感,她是他的软肋,也是他唯一的铠甲。
许久,他才从怀中取出一张小笺,提笔,在上面写了两个字。他将纸笺轻轻放在那叠被抚平的图纸上,用一方小小的镇纸压住。然后,他俯身,动作轻柔地将她打横抱起,她睡得很沉,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像只毫无防备的猫。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掖好被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翌日清晨,苏晚晚迷迷糊糊地坐直身子,才发现床边多了一件男子的外袍,宽大厚重,还带着一股熟悉的、清冽的墨香。她瞬间清醒,目光所及,是枕头边上那叠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图纸,和旁边那张显眼的小纸笺。她拿起纸笺,上面只有两个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大字。
“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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