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话音未落,偏厅内的空气骤然一紧。
苏清婉原本清冷的面容瞬间覆上一层寒霜,她猛地站起身,指尖按在账册上,微微发白:“扣货?理由是什么?哪一批货?谁经的手?” 语速极快,却依旧维持着镇定。
那管事喘着气,急声道:“是、是发往高丽的那船生丝和彩绢,领队的是刘管事!市舶司的人突然上船,胡乱翻检,硬说在底舱发现了未曾报备的苏木和铜钱,咬死是夹带私贩,现在人货都扣在码头上!”
苏木、铜钱皆是朝廷严格管控,禁止私下出海之物。若这罪名坐实,不仅这批货血本无归,苏家整个海贸资格都可能被吊销,甚至引来牢狱之灾。
慕容文远心中也是一凛。赵元丰和官府的勾结,动作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狠辣!这分明是精心设计的构陷。
苏清婉眸中寒光闪烁,显然也立刻想到了这一点。她深吸一口气,迅速下令:“立刻备车!通知张教头,点十个得力护院随行。再去二老爷府上,请他无论如何想办法探听一下市舶司李提举的口风!”
“是!”管事领命,飞奔而去。
苏清婉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袖,目光扫过慕容文远,略一迟疑,还是开口道:“你……随我同去。”
语气不再是商量,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或许是因为他方才表现出的些许能力,或许只是需要多一个人在场以壮声势,又或许,是想看看他面对真正的风浪时会作何反应。
慕容文远没有丝毫犹豫,颔首道:“好。”
马车早已备好,一路疾驰向码头。车厢内气氛凝滞,苏清婉闭目养神,指尖却无意识地捻着裙角,泄露着内心的焦灼。慕容文远则透过摇晃的车帘,快速浏览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将明州城的布局、市井风貌默默记于心中。
不过两刻钟,马车便抵达了喧闹的码头区。
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夹杂着货物、鱼腥和各种人身的气味。桅杆如林,帆影遮天,脚夫号子声、商贾讨价还价声、船舶鸣笛声混杂成一片巨大的声浪。这里远比城内更有活力,也更显混乱。
苏家货船停泊的区域却被一种诡异的寂静笼罩着。几名穿着市舶司号衣的吏员趾高气扬地把守着跳板,周围远远围了一圈看热闹的闲杂人等和忧心忡忡的苏家伙计。一个穿着苏家管事服饰的中年人正满头大汗地对着一个吏员头目模样的人躬身作揖,焦急地解释着什么,对方却一脸不耐烦,挥手推开他。
“大小姐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一阵骚动,自动分开一条路。
苏清婉走下马车,慕容文远紧随其后。她面沉如水,步伐稳定,径直走向那吏员头目。原本有些慌乱的苏家下人见到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稍稍安定下来。
“王司吏,”苏清婉开口,声音清冷,听不出情绪,“不知我苏家这船货,犯了哪条王法,劳动诸位如此兴师动众?”
那王司吏见是苏清婉,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原来是苏大小姐。并非小的们兴师动众,实在是职责所在。有人举报贵号这船货中夹带违禁之物,我等上来查验,果然在底舱发现了这些!”他一指旁边地上散落的几捆苏木和一小袋铜钱,“人赃并获,苏大小姐,这事儿,可不好办啊。”
那几捆苏木和铜钱数量不多,但在此刻,却无比刺眼。
领队的刘管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大小姐明鉴!小的冤枉啊!这批货装船时小的亲自监督,绝无这些物件!定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王司吏冷哼一声:“栽赃?谁栽赃?证据确凿,还敢狡辩!来人,把这些苏木和铜钱封存,船扣下,一干人等都带回去细细审问!”
几个吏役应声便要上前拿人。
“慢着。”苏清婉上前一步,挡在刘管事身前,目光锐利地看向王司吏,“王司吏,按规矩,即便查出疑点,也需我苏家之人在场共同勘验,记录在案,方可定夺。你们私自搜检,如今空口白牙便说人赃并获,这程序,恐怕不合规矩吧?”
王司吏脸色一变,强横道:“苏大小姐,市舶司办案,自有章程!岂容你置喙?再说,这赃物是从你们船里搜出来的,众目睽睽,还能有假?”
“真假与否,单凭你一方之言,难以取信。”苏清婉毫不退让,“若要带人扣货,请出示市舶司正式公文,并言明具体违反了《元丰市舶条法》哪一款哪一条!否则,我苏家虽乃商贾,却也认得几个字,少不得要请托几位相公,去提举大人乃至转运使衙门问个明白!”
她语速不快,但字字清晰,有理有据,更搬出了可能的上层关系,气势上竟一时将那王司吏压了下去。周围苏家伙计见状,腰杆也不由挺直了几分。
王司吏脸色青白交错,他显然没料到苏清婉一个女子如此难缠,更怕真把事儿闹大,自己一个胥吏担待不起。但他得了上峰严令,又收了赵家好处,绝不能轻易放行。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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