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肆虐过后的茂密松树林,像一幅被风雪揉皱又重新铺展的墨绿画卷。
雪粒仍在半空打着旋,阳光被冻成细碎的金粉,勉强从枝桠间漏下来,在及膝的积雪上洇出星星点点的光斑。
那些挺拔的松树仍保持着向上的姿态,却都覆着一层厚重的雪,枝桠被压得微微低垂,像喘着粗气的巨人……
最粗壮的树干上,积雪顺着树皮的沟壑流淌、冻结,形成一道道半尺长的冰棱,在天光下闪着冷冽的光;而细密的松针则被雪裹成一团团,远看如同缀满了蓬松的白玉球,偶尔有风吹过,枝头的雪簌簌坠落,在林间扬起一阵细碎的雪雾,落在衣领里能激起刺骨的凉意。
“咯吱——咯吱——”
三十多双军靴踩在积雪里的声响,在寂静的松林中格外清晰。
阿丽娜缩着脖子走在队伍末尾,风灌进风衣领口,带着松脂与冻土混合的寒气往骨头缝里钻。
她下意识攥紧了口袋里那半块冻硬的黑面包,指尖触到面具边缘的冰碴——那是整合运动统一配发的白瓷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柔和的下颌和抿得有些发白的嘴唇。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好像很怕我们。”她轻声说,声音被风撕成碎片,只有走在旁边的老佣兵瓦西里听见了。
瓦西里哼了一声,往手上啐了口唾沫搓了搓,粗粝的掌心在风雪里红得像块冻肉:“怕?他们是怕我们身上的源石结晶吧。我亲眼看见王二柱家的小子盯着我手腕上的石头直哆嗦,活像见了勾魂的鬼。”
他撸起袖子,手腕上淡灰色的源石结晶在雪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可去年冬天,还不是他爹求着我们帮着修补被雪压塌的柴房?”
阿丽娜的睫毛上结了层薄霜,她想起三天前在青石镇的遭遇。
那时他们背着刚打下来的野鹿,想换些过冬的土豆和麦种——以往都是这样,村民们会默契地避开他们脸上的面具和身上若隐若现的源石结晶,用谷物换走新鲜的兽肉,彼此不多言语,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可那天刚走到镇口,就被劈头盖脸的木棍和石头砸了回来。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哭喊着“怪物”,把滚烫的米汤泼在战士安德烈的手背上,烫得他面具下的脸都变了形,却死死咬着牙没敢还手。
“明明之前,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交换。”阿丽娜的声音发颤,“连镇长家的小孙女,还接过我给的糖块呢……”
“世道变了呗。”瓦西里把枪往肩上颠了颠,枪身裹着厚厚的防滑布,“听说南边来了支新的纠察队,到处贴告示,说我们这些感染者是‘行走的瘟疫’。那些村民,向来是听风就是雨。”
话音未落,风突然变得狂暴起来。呼啸的北风卷着雪粒,像无数把小刀子刮过松树林,百年老松发出痛苦的呻吟,枝桠剧烈摇晃,积雪哗啦啦地砸下来,在地上堆起厚厚的雪堆。
阿丽娜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雪浪掀得一个趔趄,瓦西里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指着前方喊道:“快看!”
只见几棵碗口粗的松树在狂风中剧烈弯折,树干发出“咯吱咯吱”的断裂声,像是不堪重负的骨骼。
其中一棵朝着队伍前进的方向轰然倒下,积雪被震得漫天飞扬,露出底下深褐色的冻土和枯黄的松针。
“阿丽娜小姐!看来我们得在这个地方稍微驻扎一段时间了!”一个年轻的声音穿透风雪,是负责侦查的战士帕维尔。
他戴着同样的白瓷面具,额角的面具边缘磕掉了一小块,露出底下淡青色的血管,“风向变了,这风雪怕是要下一夜,硬闯会出人命!”
帕维尔跑过来时,军靴在雪地里踏出深深的脚印。
他原本是附近矿场的矿工,感染源石病后被矿主赶了出来,要不是整合运动收留,去年冬天就该冻死在矿道里了。
因此他总说,阿丽娜小姐教他们认字时写的第一个词“家”,比任何止痛药都管用。
阿丽娜点点头,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围巾:“嗯,那就拜托你了。注意找背风的地方,让大家把帐篷扎得牢些。”
“不用不用,这都是我们这些人该做的!”帕维尔连连摆手,转身朝队伍前方跑去,中气十足地吆喝着,“所有人听着!就地扎营!安德烈带两个人去捡枯枝,科瓦奇负责警戒,其他人跟我来清理空地!”
风势越来越猛,松树摇晃的幅度更大了。
战士们动作迅速,很快在几棵粗壮的松树中间清出一片空地——倒下的那几棵松木派上了用场,被截成几段横放在营地边缘,堆起半人高的防风墙。
帐篷的支架刚插进雪地里,就被狂风掀得直晃,三个战士死死按住帐篷布,才勉强把地钉敲进冻得发硬的泥土里。
篝火升起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橙红色的火苗舔着松木,发出“噼啪”的声响,把周围的雪烤得滋滋融化,在帐篷周围积起一圈小小的水洼,很快又冻成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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