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沉沉压在连绵的丘陵上。
距离营地十里外的白杨村,狗吠声突然撕破了寂静,紧接着,是锅碗瓢盆滚落的脆响,女人的尖叫混着孩童的哭喊,像根被扯断的琴弦,在寒夜里瑟瑟发抖。
村口老槐树下,刚从邻村逃来的王二柱正跪在地上,半截棉袄被血浸透,冻成了硬邦邦的壳。
“他们来了……真的来了……”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死死抠着冻裂的地皮,“青石镇……整个青石镇都被烧了……那些感染者,见人就砍,连刚会爬的娃都没放过……”
他这话像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池塘。原本围在他身边的村民瞬间炸开了锅,有人往家里跑,有人瘫坐在地上哭嚎,还有人举着锄头往村外冲,却被更恐惧的同伴死死拽住。
“爹!娘!快收拾东西!”瘸腿的李木匠突然扔掉手里的刨子,一瘸一拐地往家跑,木锯从怀里掉出来,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他婆娘抱着刚满周岁的娃追出来,头上还别着缝补衣裳的顶针:“往哪跑啊?天这么黑……”
“往城里跑!”李木匠的声音劈了叉,冻得发紫的手胡乱往切尔诺伯格的方向指,“去城里找纠察队!只有城里有墙,有卫兵!”
这话像道闪电劈开了混沌。村民们像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往家里冲。
锅碗瓢盆被塞进麻袋,被褥裹成捆扛在肩上,连猪圈里的小猪崽都被拽了出来,绑在扁担头跟着晃悠。
“等等俺!等等俺!”瞎眼的张婆婆被孙女牵着,怀里紧紧抱着个布包,里面是她攒了半辈子的铜板。
寒风灌进她的破棉袄,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一个劲地催:“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队伍刚出村口,就撞见了从西边逃来的人群。
那些人个个衣衫褴褛,脸上沾着烟灰和血污,有人怀里抱着昏迷的孩子,有人背着被砍伤的亲人,哭喊声像条不断拉长的线,把恐惧串成了串。
“前面的路被堵了!”有人在队伍前面大喊,声音里带着绝望,“黑水河的桥被他们拆了!”
人群瞬间陷入恐慌。有人开始往回跑,却被后面涌来的人潮挤得动弹不得;有人跪在地上祈祷,额头磕在冻硬的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还有人突然拔出柴刀,红着眼往旁边的山林冲:“拼了!往山里钻总比被砍死强!”
“别去山里!”王二柱突然从地上爬起来,血糊糊的手指着黑漆漆的山林,“他们在林子里设了陷阱……我亲眼看见……看见赵老四被铁夹子夹断了腿,然后……然后被拖进了林子深处……”
这话让所有人都僵住了。寒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无数冤魂在哭嚎。李木匠突然把孩子塞进婆娘怀里,转身往回跑:“我去牵驴!有驴车能快些!”
“俺家有板车!”
“俺们搭伙走!人多壮胆!”
混乱中,不知是谁点燃了火把。橘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蔓延开来,照亮了一张张恐惧的脸。
有人把老人和孩子扶上板车,有人用绳子把各家的牲口串在一起,还有人往火把里添柴,让那点光亮能照得更远些。
队伍像条受伤的长蛇,在崎岖的山路上缓慢蠕动。
火把的光忽明忽暗,把人影拉得忽长忽短,像一群在刀尖上跳舞的鬼魂。寒风卷着沙砾,打在人脸上生疼,可没人敢停下脚步——身后那若有若无的哭喊和火光,像条催命的鞭子,抽打着他们往切尔诺伯格的方向狂奔。
快到城郊时,远处突然传来了枪声。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连孩子都吓得不敢哭了。李木匠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听,突然大喊:“是纠察队!是城里的卫兵!”
希望像团火苗,在每个人眼里重新燃起。
他们扔掉了沉重的包袱,甚至有人把舍不得丢的粮食也扔了,只抱着孩子,扶着老人,拼命往枪声传来的方向跑。
城墙越来越近了。高大的城门下,纠察队的卫兵举着火把,枪刺在火光里闪着冷光。“站住!都站住!”卫兵的吼声在夜空中回荡,“出示身份证明!排队进城!”
可没人听他们的。恐惧早已冲垮了理智,人群像决堤的洪水,疯了似的往城门里挤。有人被挤倒在地,惨叫声被淹没在嘈杂的人声里……
有人抓住卫兵的枪杆往上爬,却被枪托狠狠砸了下来;还有人绕到城墙根,试图从排水口钻进去,却被里面的卫兵用枪托顶住了脑袋。
“爹!你在哪?”李木匠的婆娘突然哭喊起来,刚才混乱中,孩子从她怀里被挤掉了。她疯了似的往回冲,却被人潮推着往前,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刚才的地方越来越远。
白杨村的火把长龙刚拐过黑水河弯道,就望见了切尔诺伯格的城墙——那道青灰色的巨墙在夜色里泛着冷光,垛口上的火把排成连贯的光带,像条守护巨兽的鳞甲。
“开城门了!他们开城门了!”人群里爆发出狂喜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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