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云寺方向的死寂,像一块浸了冰水的铅块,沉沉压在据点每个人的心头。梆子声在巷口敲过三更,夜色浓稠得能攥出墨来,赵珩站在正屋的窗边,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被岁月磨平的木纹——那是他前几日焦虑时反复摩挲留下的痕迹,此刻指尖的触感,竟比窗外的夜色还要凉。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城西的方向,那里本该有烟火信号升起,或是探子传回的片言只语,可此刻只有无边的黑暗,连风穿过树梢的声音都透着诡异的安静。
“已经快子时了。”陈瑜拿着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条走进来,纸条边缘被手指捏得发皱,纸上是探子用炭笔写的暗号,只有三个字:“无近路”。他将纸条凑到烛火旁,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纸边,很快便将纸条烧成灰烬,他抬手轻轻一吹,灰烬落在铜盆里,与之前的碎纸混在一起,“白若薇把外围封得太死了,我们的人试过从东边的山沟绕,也试过伪装成砍柴的村民,都没靠近到二里地就被暗哨发现了——那些暗哨穿着跟草木同色的布衣,连呼吸都压得极轻,显然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死士。”
赵珩转过身,脸色比窗纸上的月影还要沉:“她就是故意的,想让我们在这儿坐立不安,要么冲动派兵,要么眼睁睁看着若璃掉进陷阱。之前安排在破庙查私盐的差役,还有堵路的粮车,都没能引开多少伏兵——我派去盯着的人说,那些伏兵连头都没抬,就像早知道是幌子。”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代表“己方探子”的小木旗,重重插在积云寺外围的标记旁,木旗的尖端戳进沙盘里的细沙,溅起一小团尘埃,“白若薇的注意力全在寺内,她笃定若璃会进去,甚至……笃定若璃已经进去了。”
陈瑜点了点头,指尖在沙盘上划过积云寺的轮廓,那里用红笔圈出了三个点:寺门、钟楼、后院。“我猜,她在寺里设了两层死局。第一层是‘假七星兰’,用周老板当诱饵,引诱若璃现身;第二层是‘账册要挟’,等若璃拿到假药材,再用她的性命逼我们交出真账册。”他顿了顿,指尖停在钟楼的位置,“而且,她肯定在钟楼里藏了机关——那里视野最好,是观察寺内动静的最佳位置,也是最容易设伏的地方。若璃要是想找机会传递消息,十有八九会去钟楼。”
两人正说着,千面婆婆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进来,汤碗是粗瓷的,边缘有一道细小的裂痕,碗里飘着几片生姜和葱花,热气氤氲着向上飘,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凝出细小的水珠。“天凉,喝点热汤暖暖身子。你们都熬了大半夜了,眼窝都陷下去了,再这么撑着,等若璃回来,你们自己先倒下了。”她将汤碗递给赵珩和陈瑜,手指碰到碗沿时,还带着刚从灶房出来的温度,“刚刚去看了景宸,他的手指动了一下,虽然很轻,但我看得清清楚楚——我给他擦手的时候,他的指尖蹭了我一下,就像小时候他犯困时抓着我的衣角那样。百草先生说,这是好兆头,说明他的意识在慢慢醒过来。”
这个消息像一道微弱的光,照进了压抑的房间。赵珩接过汤碗,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低头喝了一口,热汤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暖意散开,却没能驱散心底的寒意。“谢兄他……从来都不是轻易认输的人。若璃还在等他,我们也在等他。”他想起之前谢景宸为了保护账册,硬生生挨了那一刀的模样,拳头不由得攥紧,指节泛白。
陈瑜喝着汤,目光落在窗外,夜色中隐约能看到远处的树梢在晃动。“景宸的好转,或许是在提醒我们——不能放弃。若璃那么聪明,肯定能察觉到七星兰有问题,她不会轻易上当的。李三擅长破解机关,之前我们查三皇子府私运的时候,他连地下密室的连环锁都能打开,说不定他们已经在寺里找到其他的逃生路了。”话虽如此,他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是他极度焦虑时的习惯——之前查不到三皇子府罪证时,他也是这样敲着桌子,敲了整整一夜。
担忧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众人心里,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百草先生守在谢景宸的房间,那里只点了一盏小灯,昏黄的灯光照在谢景宸苍白的脸上,他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的梦。百草先生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每隔半个时辰就会伸出手指,搭在谢景宸的手腕上,感受着那微弱却还算平稳的脉象。他手边放着一张纸,上面用毛笔记录着脉象的变化:“子时一刻,脉象平稳,气息稍弱;子时三刻,脉象微浮,似有躁动;子时五刻,指尖微动,意识初醒迹象……”
他看着纸上的记录,眉头渐渐舒展,却又很快皱起。“必须在黎明前拿到解药。”他自言自语,从药箱里取出最后一包“固本散”——那是用黄芪、当归、人参磨成的粉末,能暂时稳住心脉,是他最后的存货。他将粉末倒进碗里,用温水冲开,小心翼翼地扶起谢景宸,将药汁一点点喂进他的嘴里。谢景宸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吞咽,药汁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百草先生用棉布轻轻擦掉,低声说:“景宸,撑住,若璃很快就会回来的,你答应过我,要一起看着这世道清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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