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裂痛尚未褪去,怀中冰晶的细缝却已蔓延至掌心。我靠在柱边,呼吸微沉,唇齿间还残留着方才咬破的血腥气。那枚从敬茶时藏下的贡果,此刻正静静躺在袖袋深处,表皮干涩泛红,像凝固的血痂。
殿内空寂,灵汐走后帘帷垂落,风停了,连铜漏也似被冻住。我撑着柱身站直,一步步走向寝殿。每走一步,肋骨间的寒意就深一分,仿佛有冰针顺着经脉游走,刺向心口。
进殿关门,我取出那只盛满寒泉的玉瓮——此水采自终南山底,师父所赠,专为镇压寒毒而备。我将贡果缓缓浸入水中。刹那间,果皮黑斑如墨晕开,水面浮起丝丝缕缕暗红纹路,像是被无形之手撕开的伤口。水波微颤,映出我苍白的脸。
门外脚步轻响,未及叩门便被人推开。
“你又在做什么?”灵汐站在门口,杏红裙裾拂过门槛,目光落在玉瓮上,瞳孔骤然一缩。
我没有抬头,只将手指划过指尖,一滴血珠坠入水中。血色刚触水面,竟与那红丝纠缠相融,继而迅速变浊发黑。我低声问:“公主可知,此果遇火命之血,会成剧毒?”
她猛地退了一步,袖角一抖,半块帕子滑落在地。她立刻弯腰拾起,攥紧在掌心,指节泛白。
“你在胡说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紧,“这是西域进贡的祥瑞之果,陛下亲赐,怎会是毒?”
“那为何需配冰泉同食?”我抬眼盯住她,“燥烈之物,未必伤人;可若本为克制火脉而设,便是另一回事了。”
她嘴唇微动,却没有反驳。片刻后,她走近几步,俯身看向玉瓮,眼神复杂:“你……早就怀疑了?”
“从它散发热气那一刻起。”我说,“我的寒毒能感知异温。那天在大殿,它让我耳鸣目眩,不是巧合。”
她沉默良久,忽然道:“你不该碰这东西。”
“可它已被端上婚仪供案。”我冷笑,“若无人察觉,下一个吃下它的,会是谁?是你,还是我?”
她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怒:“你以为我会害你?”
“我不知道。”我盯着她,“我只知道,有人想借你之手,让这果子名正言顺地出现在我面前。而你,恰好是火命血脉唯一能解我寒毒的人。”
她脸色一白,后退两步,像是被什么刺中。那一瞬,她的眼神不再是骄矜的公主,倒像被困在笼中的鸟,惶然无措。
“你不懂……”她喃喃,“这不是我能左右的事。”
话音未落,外头钟声响起。
子夜。
第一声钟鸣震过屋梁时,我体内寒流骤然炸开,如千刃刮骨。我踉跄一步,扶住桌沿,五指深深掐进木纹。第二声钟响,双腿发麻,膝盖一软,整个人跌向地面。
意识尚存,却无法控制躯体。我凭着本能翻身滚落冰榻,冰冷石面贴上脊背,寒意瞬间渗入经络,稍稍缓住冻结之势。牙齿打颤,上下磕碰发出咯咯声响,我伸手探入怀中,摸到冰匣——贡果残渣仍在,染黑的泉水也被密封妥当。
第三声钟响,四肢僵硬如石。
我咬紧牙关,从枕下抽出匕首横衔口中,以防抽搐咬舌。唇上的伤口再度崩裂,血顺着嘴角流下,在冰榻上凝成一线暗痕。视线开始模糊,烛光晃成一片晕影,唯有胸口那一片寒痛,清晰得如同刀割。
灵汐冲了过来,蹲在我身边,伸手欲扶。
“别碰我。”我艰难吐字,声音嘶哑如砂纸磨过,“你会烫伤。”
她怔住,手悬在半空。
“这寒毒……每次发作都比前次更重。”我闭上眼,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再这样下去,我不用等谁来杀,自己就会冻死在这张榻上。”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碎裂。
“你说火命心头血可解。”我睁开眼,盯着她,“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这种果子偏偏克制火命?若它是毒,为何要送到你宫中?若它是药,又为何要瞒着所有人?”
她喉头滚动了一下,嘴唇颤抖:“我不能说……”
“你不说,我就只能猜。”我喘了口气,冷意已爬至脖颈,“我猜,有人想让你虚弱,甚至……消失。而这果子,就是慢慢耗尽你血脉生机的利器。至于我——不过是个挡箭牌,替你吃了第一口,好让所有人以为,中毒的是我,而不是你。”
她猛地摇头:“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我逼视她,“你怕的不是我中毒,是你自己也在被一点点杀死,对不对?”
她嘴唇翕动,终是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手中帕子,指尖微微发抖。
我强忍剧痛,抬手抓住她手腕:“听着,若你还想活,就不要再碰这果子一口。明日朝会,我会当众揭出此事。你要么站在我这边,要么……等着被人当成祭品烧尽。”
她挣了一下,没有挣脱。
“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吗?”她反问,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知道他们为了炼这果子,杀了多少火脉之人?你知道父皇为何非要你做驸马?因为你活着,我就不能死;而你若死了,下一个献祭的就是我。”
我心头一震。
还未及回应,体内寒流再次翻涌,如冰河决堤,直冲头顶。我闷哼一声,身体剧烈抽搐,匕首从口中滑落,砸在冰面上发出清脆一响。
灵汐慌忙后退,却被我一把拽住衣袖。
“记住……”我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明天金銮殿上,若有人问起贡果毒性,你说——你亲眼见它入水变黑。”
她瞪着我,眼中泪光闪动,却终究点了点头。
我松开手,整个人陷进冰榻,意识渐渐被黑暗吞噬。最后一刻,我仍记得将冰匣塞进身侧暗格,手指牢牢扣住边缘,不肯松开。
外面,钟声止息。
殿内烛火跳了跳,照见墙上一道斜影,是我蜷缩的身影,一动不动。
灵汐站起身,脚步迟疑地走向门口。她的手扶上门框,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快步离去,裙裾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微尘。
我躺在冰榻上,呼吸微弱,唇角结了一层薄霜。
但手指,依旧紧紧攥着冰匣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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