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眼时,呼吸仍滞在喉咙深处,像被冻住的溪流,只余一丝微弱热气从鼻尖逸出。胸前那根冰针已被取走,伤口封了药膏,裹着素白细麻。我动不了,四肢如灌了铅,寒毒在经脉里蛰伏,随时可能再度攀上心口。
可就在这死寂之中,一阵环佩轻响自门外传来。
金丝绣鞋踏在青石地面上,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敲在人心上。帘帐掀开,一道明黄身影立于床前,裙裾缀满火凤纹,袖口滚着赤金边,眉心一点朱砂痣,艳得逼人。
是灵汐公主。
她低头看我,目光落在我尚未合拢的衣襟上,唇角微微一扬:“听说你需要火命之血?”
我没有答话。她不是来问的,是来宣告的。
她抽出腰间短匕,刀锋雪亮,毫不犹豫抵在自己左胸,声音清脆如击玉:“我可以给你。但你要娶我。”
这话出口,静室骤然绷紧。
苏青鸾猛地站起,手已按上剑柄。她脸色惨白,双眼布满血丝,却一字一句咬得极狠:“你敢再近一步,我就让你今日走不出这门。”
公主不惊不怒,只是轻轻笑了声,抬眼看她:“你是谁?他的妾?侍女?还是……心上人?”
“我是他同门。”苏青鸾声音发颤,“也是唯一能护他的人。”
“护?”公主冷笑,“他现在连坐都坐不起来,你还谈什么护?方才你举刀要剜心救他,可有想过,若你死了,他醒来第一眼见的就是你的尸首?他这一生,还能喘得安稳吗?”
苏青鸾僵住。
我也僵住。
她说得对。那一幕幻境中的画面,并非虚妄——若真让她割心施术,纵使解毒成功,我也将背负终生不得安宁的罪责。
而眼前这位公主,虽来得突兀,却握住了唯一的生路。
她看着我,眼神忽然沉了几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这是陷阱,觉得我另有所图。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我不愿给血,哪怕你是天子亲封的状元,也活不过明日?”
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为何是我?”
“因为你值得。”她直视我,“太乙真人门下高徒,将军府嫡女,女扮男装夺魁天下,朝中无人不知你才智过人。你本可远走高飞,却为查师父冤案留在这漩涡中心。这样的人,不该死于寒毒。”
她说完,指尖稍压,匕首刺破肌肤,一滴殷红渗出,顺着刀脊缓缓滑落。
“现在,换你回答——娶,还是不娶?”
苏青鸾猛然转头看我,眼中全是惊痛:“清辞,别信她!她是在逼你!你不能……”
“放下剑。”我打断她。
她浑身一震。
我望着她,努力撑起一丝力气,抬手按住她的手腕。那只手冰冷颤抖,像风中残叶。我轻轻捏了一下,一如年少时在终南山下,她冻得说不出话,我塞给她暖炉的模样。
“放下。”我又说了一遍。
她没动,也没退,只是眼眶红透,泪水在打转。
我闭了闭眼,转向公主,声音低却清晰:“成交。”
话音落下,两名宫女立刻上前,替我换上玄底金纹的礼服外袍,束发戴冠。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秩序感。我被扶起,脚踩地面那一刻,膝盖几乎软倒,却被身旁内侍悄然托住。
圣旨展开,黄绸覆肩,玉佩系腰——那是驸马印信,雕着双凤衔珠,冷而沉重。
公主收起匕首,从袖中取出一方锦盒,打开后是一枚赤红符纸,贴于掌心。她再度划破指尖,鲜血滴入符中,火光一闪,符纸化作一道流焰,钻入我胸口旧伤处。
刹那间,一股暖流涌入经脉,驱散了些许阴寒。我知道,这是火命血的初步引渡,真正的解毒还需后续仪式,但此刻,它至少让我多了一线生机。
“别以为这就完了。”她在耳边低语,笑意未达眼底,“成婚之前,你得住在宫里。每日辰时诊脉,午时行引火小祭,不得擅离半步。”
我点头。
她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往外走,裙摆扫过门槛时顿了顿:“对了,那位姑娘——”她指向苏青鸾,“暂居偏院,由宫人‘照料’。毕竟,将来你可是我的夫君,总不好让闲杂人等日夜守在榻前吧?”
禁军已列于廊下,甲胄森然。
苏青鸾拔剑欲追,却被两柄长戟交叉拦住。她怒目而视,厉声道:“你们休想把她关起来!”
“我不是关她。”公主回头,眸光微闪,“我只是给她一个机会——好好想想,她凭什么和我争?”
门在身后合上。
我被人搀扶着穿过长廊,一路所见皆是朱墙金瓦,喜字高悬,灯笼映得四壁通红。婚房就在尽头,门楣挂满红绸,烛火摇曳,照得地上影子扭曲晃动。
他们把我安置在榻上,退了出去。
窗棂外,隐约可见巡卫身影来回走动。我知道,从此刻起,我已是笼中之人。
但我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翻盘的机会。
我闭目假寐,手指悄悄蜷缩,在掌心缓慢划下一个极小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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