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未歇,我已屈指弹出七根冰针。
寒气自经络逆行而上,双纹在皮下翻涌,刺得四肢如坠冰窟。冰针离手刹那,在身前交织成弧形冰墙,晶面尚未成型,火铳便已轰然齐发。铅弹撞上寒冰,并未贯穿,反而因极低温炸裂,碎作无数锐利冰片,四散飞溅。晨光穿过那些浮空的冰晶,折射出层层叠叠的光斑,晃得前排禁军纷纷抬臂遮眼,阵型一滞。
礼部尚书立于阶下,紫袍微动,眸色冷沉:“再射!”
我咬牙压住丹田处翻滚的剧痛,指尖抵住冰墙残基。寒毒未清,强行催动双纹,血脉中似有细针游走。可此刻不容迟疑——第二轮火铳已然装填完毕,枪口齐齐对准冰墙薄弱处。
就在此时,梁上瓦片轻响。
一道身影自横梁后跃出,手中火油瓶划出半弧,直落冰墙根部。火焰泼洒而开,遇寒不熄,反因温差剧烈爆燃,轰然炸裂出一道倾斜缺口,直通屋顶横梁。火舌卷着碎冰冲天而起,热浪扑面,逼得最近的几名禁军踉跄后退。
“走!”苏青鸾低喝一声,足尖一点地面,身形如燕掠起。
我借爆炸气浪蹬地腾身,指尖勾住断裂的椽木,翻身跃上屋脊。瓦片在脚下微颤,余光瞥见她右手衣袖焦黑一片,火油灼伤的痕迹沿着腕骨蔓延。她未停顿,落地瞬间又甩出最后一枚火油瓶,砸向追兵密集处。烈焰腾起,封锁了攀爬路径。
礼部尚书仰头望着我们,唇角竟勾起一丝笑意。他未怒,未喝,只缓缓抬手,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哨。
哨音短促而尖锐,划破晨空。
远处钟楼檐角,一只黑羽鹰振翅而起,盘旋一圈后,直扑西城方向。我知道那是追踪信鹰——一旦放出,三日内城内外所有暗哨都将盯死我的踪迹。
“他要锁死我们的行踪。”我伏低身子,贴着屋脊阴影前行。
苏青鸾紧跟其后,呼吸略显急促:“先离开主街,进窄巷。”
我点头,目光扫过四周建筑布局。户部大堂所在为六部中枢,四周皆是高墙深院,唯有背街一侧有条夹道,通往废弃的织造局旧址。那一带屋舍倾颓,巷道错杂,若能穿行其中,或可暂避追兵耳目。
正欲动身,忽觉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是寒毒反噬。我按住侧腰,掌心渗出冷汗。方才强行逆行双纹,已让经脉受损,若再耗力施术,恐撑不过半个时辰。
“你还能走?”苏青鸾察觉异样,低声问。
“能。”我撑着瓦沿起身,“只是不能再硬闯。”
两人沿斜檐滑行至背街侧,纵身跃下。脚底触地时,碎石微滚,巷中幽静,两侧高墙阻隔了外头的喧嚣。抬头望去,仅一线灰白天空可见,风从窄道穿行,卷起地上枯叶与尘纸。
我回头望了一眼户部匾额。那页钉在“公正廉明”上的账册仍在风中翻动,火纹印在日光下忽隐忽现,像一只不肯闭合的眼睛。
“真相还在风里。”我低声道。
苏青鸾没接话,只伸手扶了扶我摇晃的肩。她的掌心烫得惊人,那是火脉运转过度的征兆。我们彼此都已强弩之末,却不能停。
巷道曲折延伸,越往深处,墙体越显破败。几处断垣塌陷,露出半截腐朽的门框,井台旁杂草丛生,石缝间渗出湿痕。我们放慢脚步,避开可能藏人的死角,每一步都踩在碎砾最稳处。
忽然,我停下。
前方十步外,一道瓦缝中插着半截冰针——正是我昨夜布下的预警机关之一。它原应横置,如今却微微倾斜,针尾朝上,像是被人碰过。
我抬手示意苏青鸾止步。
她会意,悄然退至墙边,背贴砖面。我缓步上前,俯身查看。冰针未断,但表面有一道细微刮痕,应是金属物件擦过所致。不是风蚀,也不是野猫所为——有人来过,且动作匆忙。
“不是禁军。”苏青鸾走近,声音压得极低,“他们不会走这条废巷。”
我抽出最后一根冰针,握于掌心。若真有埋伏,此刻已无退路。只能向前。
我们继续前行,步伐更轻。转过一处塌墙,眼前豁然出现一口枯井,井口覆着半块青石,边缘爬满苔痕。井畔堆着些破筐烂席,角落里蜷着个披毡的身影,看不清面目。
那人似有所觉,微微抬头。
一双眼睛在破毡下闪过,极快地扫过我们,又迅速垂下。是个乞儿,年纪不大,脸上沾着煤灰,左耳缺了小半。他不动,也不出声,只将身子缩得更低,仿佛生怕被看见。
我本欲绕行,却在他低头瞬间,注意到他脚边散落的几片碎纸——纸上墨迹模糊,但依稀可辨“火髓草”三字。
那是户部账册的纸张。
我心头一紧。这孩子怎会有这种东西?
苏青鸾也看到了,眉头微蹙。她刚要开口,那乞儿却突然抬起手,指向枯井另一侧的小径——一条几乎被荒草掩尽的土路,通向西城坊市的后巷。
我未动。
他见我不信,索性从怀中摸出一块布包,打开一角——里面赫然是半枚火纹印泥的残渣,与礼部尚书私印所用如出一辙。
他不说,不叫,只是盯着我,眼神清明得不像个流民。
苏青鸾低声道:“他在示路。”
我盯着那条小径。若走此路,可绕开巡街禁军,直抵药市偏门。那里鱼龙混杂,易藏身,但也极易陷入包围。
可眼下别无选择。
我迈步向前,经过枯井时,那乞儿忽然伸手,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角。
我回头。
他仰起脸,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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