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抹幽蓝仍在缓缓上行,我眼皮沉重,意识如浮萍般在黑雾里打转。耳边有细碎声响,布料摩擦、银针穿引,节奏不急不缓,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异样。
我没有睁眼。
苏青鸾坐在火堆旁,烛光映着她低垂的脸,发丝滑落肩头,遮住半边神情。她手中针线不停,赤狐毛一层层裹进布囊,银针划过布面,轨迹分明——不是寻常缝合,而是自始至终循着北斗七星之序,一针不差。
这手法,我在师父的《符引辑要》里见过。以血为媒,借星轨聚气,可封脉镇魂,亦能引毒入心。
我指尖微动,藏于袖中的两枚冰针已凝成形,寒意顺着经络回流,刺得腕骨生疼。若此刻真气暴走,必死无疑。但我不能不动。
“师姐。”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再熬一夜,明日就能到药王谷了。”
我没应,只微微侧头,似仍昏沉。
她低头继续缝制,最后一针落下时,指尖轻轻抚过护心囊表面,低声念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但那语气,不像祈愿,倒似确认。
火苗跳了一下。
她起身走到我身边,将护心囊覆在我胸口,动作轻柔。“这是我连夜做的,掺了火石粉,能暖你心脉。”她说着,手指按了按囊角,又补了句:“师父说过,火克寒,总该有点用。”
我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她手上。
她没收回手,也没笑,只是静静看着我。
我抬手,一把扣住她手腕,另一只手抽出护心囊,指尖沿着边缘一抹——果然,布缝间嵌着细砂般的颗粒,触之微烫。
“火石粉遇血生热。”我嗓音干涩,“贴身佩戴,等同催动寒毒逆行。”
她瞳孔一缩,却没有挣扎。
我盯着她:“你要杀我,不必等到现在。”
她忽然笑了下,眼角微颤。“若真要你死,那一夜在宫墙外,我就不会拦你捡那块布条。”
我心头一震。
她说完,反手抽出匕首,在拇指上一划,鲜血滚落,正正滴在护心囊中央。刹那间,白雾腾起,滋啦作响,如同水浇烈炭。她将染血的囊递到我面前:“你要不信,现在就试试。”
我没有接。
火光映着那团蒸腾的烟,也映着她眼底的光。那不是恨,也不是悔,而是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
“我不是敌人。”她说,“我只是……不能再看你一步步走向绝路。”
“所以你就用火石粉逼我停步?”我冷笑,“还是说,你根本不想让我去药王谷?”
她闭了闭眼。“寒毒蚀脉已至肘弯,若再受热激,霜脉破络,三日内必毙。你以为药王谷真有解法?那地方早已荒废多年,巡夜人不过是些山匪假扮。你若去了,才是送死。”
我盯着她,一字一句:“那你为何昨夜不说?偏要等到今夜,悄悄缝这致命之物?”
她沉默片刻,终于松开手,任那护心囊坠在我胸前。“因为我知道,你不信我。除非亲眼看见它害你,否则你不会停下。”
洞外风声骤紧,雪粒拍打岩壁,发出沙沙轻响。
我缓缓坐起,脊背抵住冰冷石壁,冷汗浸透里衣。寒毒在体内蛰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肋骨深处钝痛,像有锯齿在慢慢磨骨。但我必须清醒。
“你说药王谷是陷阱。”我问,“那你还带我往这边走?”
“我要带你绕道北岭。”她答得干脆,“那里有个旧医庐,是我娘亲当年避难之处,藏有半卷《温阳集》,或可暂缓你体内寒流。”
我冷笑:“你娘亲?你何时提起过你娘?”
她脸色微变,却未反驳。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踏雪之声,由远及近,节奏整齐,至少三人,正从松林两侧包抄而来。蹄声稳而不急,显是追踪已久,已锁定方位。
她猛地吹熄蜡烛,黑暗瞬间吞没岩洞。
“不是追兵。”她压低声音,“是药王谷巡夜队,每夜子时巡查边界。”
我靠在石壁上,不动声色。巡夜队为何专挑我们藏身之地逼近?且脚步精准,毫无迟疑。
她将护心囊塞进怀中,右手探入腰后,摸出一枚墨绿色小丸,握在掌心。
我知道那是烟雾弹,师父所传,遇空气即爆,浓烟可蔽十步之内视线。
蹄声停在洞口十步之外。
有人低声交谈:“踪迹止于此处,应未远遁。”
“上面有令,活捉女子,格杀男子。”
“搜!”
她猛然抬头看我,眼神复杂,似有千言,最终只化作一句:“信我一次。”
话音未落,她已将烟雾弹掷出。
轰然一声闷响,灰绿色浓烟瞬间弥漫洞口,呛人气息扑面而来。外面传来咳嗽与怒喝,兵器碰撞声四起。
她一把拽起我:“走!”
我踉跄站起,双腿麻木如断,全凭她半拖半扶才冲出岩洞。寒风扑面,雪片打在脸上生疼。身后喊杀声渐起,火把光影在烟雾中晃动,有人高呼:“别让他们跑了!”
我们跌入深林,脚下积雪厚实,每一步都陷得极深。她拉着我,专挑无路之处穿行,绕过断崖,越过枯涧,身后追兵被烟雾阻滞,暂时不得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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