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身,指尖拂开腐叶,那支朱雀翎羽的箭静静躺在断木之下,尾羽鲜红如血。尚未起身,身后传来一声轻咳。苏青鸾靠在逐影马鞍旁,呼吸比方才急了些,左肩的布条已被渗出的血浸得发暗。
她撑着树干想站起来,身子却晃了一下。
我立刻回身,扶住她的手臂。她没推拒,只是抬眼看着我,声音微弱:“那箭……不是刺客留的。”
我没有答话,只将她轻轻按回原处。她伤得不轻,毒素虽被玄火暂时封住经络,却仍会缓缓侵蚀血脉。若再拖延,怕是连行走都难。
我盘膝坐到她身后,掌心贴上她背心大椎穴。丹田一沉,玄火诀自《太乙心经》第三层流转而起,真气如溪水般沿着督脉上行,掌心泛出一层温润红光,不炽烈,却绵长稳定。
她肩头微微一颤。
“你在用玄火?”她低声问。
我只点头。此时开口,气息易乱,真气一旦偏移,反噬立至。
随着真气注入,她体内残毒被缓缓逼向伤口边缘。黑血自布条缝隙渗出,滴落在枯叶上,发出极轻的“嗒”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眉头松了些,像是终于从剧痛中挣脱片刻。
可就在此时,我脊背忽地一凉。
寒毒顺着任脉逆冲而上,像一条冰冷的蛇缠住心口。喉间腥甜翻涌,我咬住内唇,硬生生将那股血意压下。指尖开始发麻,掌心的红光也微微晃动。
不能停。
若是此刻收手,前三成的驱毒便全然白费,她经络受损更重,日后恐再难提剑。
我咬破舌尖,剧痛让神志为之一清。随即运转心法,将寒毒强行锁入膻中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边碎发,里衣早已贴在背上,冰凉一片。
苏青鸾忽然动了动。
“你抖得厉害。”她声音很轻,却带着察觉,“背后……好冷。”
我没答,只将掌心压得更稳些。
她沉默片刻,忽然低声道:“清辞,停下。”
“别动。”我嗓音沙哑,“我说过,这次轮到我了。”
风穿林隙,吹得她发丝轻扬,扫过我的手腕。她没再挣扎,却也不再言语。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变得沉重,像是在极力忍耐某种情绪。
玄火持续输出,最后一成真气缓缓推进,终于将残毒尽数逼至创口。我缓缓抽回手掌,指尖几近僵硬,掌心一道焦痕赫然浮现——那是玄火反噬经络的印记。我迅速将手藏入袖中,不让她看见。
她转过身,脸色仍白,眼神却清明了许多。目光落在我脸上,久久不动。
“你骗我。”她忽然说。
我没应。
“你说玄火是武器。”她盯着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它烧的是你自己。”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凤命之火,本就焚己照人。”
她说不出话来,只死死看着我。那眼神像要把我看穿,看进我藏在骨血里的痛楚。
我扶着青锋剑欲起身,腿却一软,膝盖重重磕在泥地上。寒毒虽被压制,却如毒藤盘踞心口,随时可能再度绞紧。我撑住地面,指节泛白,才慢慢站直。
她伸手扶我,掌心温热。
我本想推开,可当她的手覆上来时,竟没力气拒绝。两人相倚而立,彼此的呼吸交织在雾气之中。她的伤未愈,我的力已竭,可谁都没有松开。
远处林间,一只山雀扑棱飞起,惊落几片枯叶。
我抬眼望去,小径依旧隐没在浓雾深处,刺客逃走的方向清晰可辨——北岭。那支朱雀翎箭的警告还在脑中回荡,可我们已无退路。
“你能走吗?”她问。
我点点头,试了试握剑的手。剑柄沾了血,有些滑,但我握得稳。
她没再说什么,只将逐影的缰绳递给我。我牵马前行两步,忽然顿住。
“那支箭。”我回头,“别让人碰它。”
她明白我的意思。那不是寻常警示,而是某种身份的标记。朱雀翎羽,非江湖散人可用,更非清虚子门下所有。若有人刻意留下,便是有意让我们看见。
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帕,俯身将箭羽包起,小心放入袖中。
我望着她动作,心头微动。她一向细心,从前练剑时,连我剑穗缺了一根丝线都能察觉。如今重伤未愈,仍记得掩去痕迹。
“你还记得……”她忽然抬头,似想起什么,“我们第一次练剑那天?”
我一怔。
“你说,剑要稳,心更要稳。”她笑了笑,眼里却有光闪动,“可你握剑的手一直在抖。”
我喉头一紧。
“你摔了三次。”她声音轻下来,“我都记着。”
我没说话,只将青锋剑握得更紧了些。那时年少,心浮气躁,总想一招制敌,却忘了根基才是根本。如今剑是稳了,可心却越来越难静。
她走到我身边,伸手覆上我的手背:“这次,换我护你一程。”
我侧头看她。她脸色尚白,唇无血色,可眼神坚定,像当年在终南山下,她挡在我面前,替我接下师父一记戒尺的模样。
“不必。”我说,“你只需跟紧我。”
她没争辩,只轻轻点头。
我转身向前,脚步虽缓,却不迟疑。逐影跟着我,蹄声沉闷,踏在湿泥之上。苏青鸾走在身侧,左手扶着右臂,每一步都走得吃力,却始终没有落后。
林中寂静得异样,连风都停了。雾气缭绕,前方十步外便看不清路径。我左手始终贴在剑柄上,右手隐在袖中,指尖仍残留着焦痛。
走出不过二十步,脚下忽然一滞。
我低头,鞋尖勾住一根细线。
极细的银丝,自两侧古木间横拉而过,离地不足三寸,若非我脚步微顿,早已触发。
我屏息,缓缓蹲下。
那线看似无害,却是空蝉丝——江湖中最难察觉的机关引线之一,一触即响,十里皆知。设此之人,不为杀人,只为追踪。
我抬手示意苏青鸾止步,随后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镖,轻轻搭在线上。稍一借力,镖尖微挑,丝线无声断裂。
就在此刻,左侧树干后传来衣料摩擦的轻响。
我猛然抬头,只见一道灰影正悄然后退,脚尖刚离地,手中似握着一面小镜,正欲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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