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冬凌祖上三代贫农,新帝即位,赋税较往年减了三成,日子也不算难过。
汜水江今年格外汛猛,河水漫过堤岸,冲垮农田,连房子也卷进去。地就是农民的天,没了进项,好多人活不下去,卖儿卖女屡见不鲜。
冯冬凌的妻主被洪水冲没了,大女儿和二儿子染病死了,只有小儿还在他身边。
他悲恸欲绝几欲呕血,当时就想随着妻主和孩儿一道去了。
念及尚有七岁的小儿子,没了爹定是活不了,强打起精神带着儿子一路乞讨辗转至云都。
他咬牙在牙行挂上牌子,只有一个要求,雇主需连着他小儿子一道买了。
七岁的孩童能干什么,他偏不肯签那死契,纵是身价压得极低,终究无人肯接手。
等了几日,天天饮水充饥,饿得眼冒金星,大人还能坚持,孩童却是受不得,冯冬凌几近绝望,今日终有人肯买去。
临到盖手印,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家为何买我们父子俩,实不相瞒,我小儿身体孱弱,确是拖累。”
他实在怕小儿子被人买去当童养夫。
忐忑等着回答,却怕主家反悔,他听到一道浅淡的声音。
“原由是,你没舍得丢下你那孩子。”对方顿了顿,解释说:“我家就我与妻主两人,不必担心。”
主家的衣物整洁无补丁,却是常见的料子,一般商贾人家都能穿得起,冯冬凌猛然松了一口气,大户人家规矩多,磋磨人的法子也多,一不小心就要丢命,他多揽些事,他的儿子就不会太受苦。
一路随着雇主走到青石胡同,冯冬凌打量这间院子,心下有底,殷切地为主家打开漆木大门,前头的主夫清雅俊秀。
至于主母,他是一眼不敢多瞧。
“先吃些东西。”酒席剩下的菜和糕点,隔了一天也没有坏,于竹给他们指了位置。
“谢主夫。”冯冬凌磕了一个头,冯云懵懂地跟着爹一起跪下去。
两人狼吞虎咽就着水咽下去,饿了太久,拿着糕点的手颤抖,就连冯云都吃了四个馍馍,才感觉全身的力气回来了。
前院空出来的一间屋子,安上一张床就是父子俩的住处,冯冬凌感激涕零,主家未短他们吃食,还让他们修整两天再上工,再难找到这样的主家。
入夜
后院只余她们两人,烛火摇出半尺暖黄,纤长的睫羽被拓成深浅不一的影,如同层层叠叠的竹影印上肌理。
于竹低头盘算着银钱,发尾还有些许湿意,听见耳房门扉开合的声响,放下手里的东西,取了一张干净的帕子,站在吹笙的身后给她绞发。
吹笙握住他的手,“在耳房已擦过了。”
于竹指尖撩起她的发丝,末端又沁出水痕,“妻主,若不拭干了,怕是要头疼的。”
他的眼眸透亮,唇角不自觉扬起,垂眼细致地一寸寸用帕子吸干水汽,像孩童得到心心念念的玩具。
指尖慢慢梳理、又摊在掌中,珍惜地如同捧着一捧黑色的雪,一不留神就会化开。
吹笙察觉到他对自己头发的喜爱,倚在案上,由着他把玩。
片刻之后,确保擦净所有水渍,于竹便拿出今日在摊上买的玉梳,轻缓地自上而下梳理。
青丝顺着肩头漫下来,像揉碎的夜云浸了墨,被烛火映得泛着乌金似的光。
于竹俯身贴向颊边时,竟是身不由己的痴然。
最后竟给吹笙编了辫子,望着对方含笑的眉眼,痴痴地说:“好看。”
说完倒自己脸红,也觉得不矜持。
很多时候,于竹难抑那份迷恋,到了床榻间更是如此,只能看见这个人,期翼着那双眼潋滟的眼睛因他出现波动,妻主眼角眉梢的风情一丝一毫都不想分与别人。
尽属他,皆归他。
言传礼教,世上皆叫男子不可善妒,于竹本想与素未谋面的妻主相敬如宾。
阴差阳错,佳偶天成,死水般的心涧起了波澜,她只爱他,他也只爱她,中间怎可再插进旁人。
吹笙看着那颗小痣,颤颤巍巍的,便知道于竹想让她吻他了。
轻笑一声,把人揽进怀中,先是吻了吻发丝,再落到眼睑上的颤动欲飞的小痣。
于竹也任她抱,指节攥着吹笙的衣襟,闭上眼等着,听见一声闷笑。
“好乖啊。”
“不乖。”于竹小声说,颈间的红晕让他显得鲜活,他善妒,不是一个好主夫。
在吹笙唇角印下一吻,像是打上某种烙印。
“宜室宜家,还要帮妻主吹绞头发,可不是一棵乖竹子吗。”
于竹把脸埋进吹笙的颈窝,让惑人的香气浸满口鼻。
鼻尖蹭着脖颈那块肌肤,语调无意识放轻:“我不好,是一棵霸道的竹子。”
寂静的房间里只听见柜门开合的声响,有纸张被塞到于竹手里——是银票。
一张一百两和一张五百两。
于竹握紧银票,茫然地看着吹笙。
“是我攒下的私蓄。”
暗卫也是有俸禄的,只是她们连户籍也无,钱财也是花不出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