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的包间里,茶香袅袅,却驱不散林磊心头的凝重。
自称省办公厅调研处干部的李姓男子,举止沉稳,措辞严谨,但问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手术刀一样精准,直指核心。
他不仅详细询问了星光电子厂的情况、举报材料的来源,更旁敲侧击地打听林磊的背景、来深圳的原因、甚至隐约提到了清江的一些旧事。
林磊打起十二分精神,应答得滴水不漏。关于黑厂,他只强调是偶然得知,出于义愤举报;关于自身,则完全塑造成一个为生活所迫、南下打工、偶然发现商机的普通学生;对于清江,则一概表示“不太清楚”、“过去很久了”。
李干部听着,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不时在本子上记录几句。
“林磊同学,不用紧张。”李干部合上本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的举报材料很有价值,帮助我们打开了一个重要的突破口。对于这种侵害劳动者权益、破坏经济秩序的违法行为,省里态度是坚决的,一查到底。”
他话锋一转:“不过,这类问题往往盘根错节,背后可能牵扯到地方保护伞甚至更复杂的利益网络。调查过程需要保密,也需要像你这样有正义感的市民继续配合。近期如果想起什么新的线索,或者遇到什么异常情况,可以打我这个电话。”
他又递过来一张只有电话号码的纸条,然后起身:“今天就到这里。感谢你的配合。茶钱我已经付过了。”
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包间,留下林磊独自一人,对着两杯几乎没动的茶水,心乱如麻。
省里的人……突破口……地方保护伞……
李干部的话在他脑中反复回响。这证实了他的猜测,黑厂事件绝非孤例,背后果然牵扯极大!而他自己,阴差阳错地,竟然成了撬动这块巨石的支点之一?
这绝非好事!这意味着他已经被卷入了更高层面的旋涡,随时可能被巨大的力量碾碎!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母亲和张浩立刻围了上来。
“小磊,没事吧?那人是谁啊?”母亲担忧地问。
“没事,妈,就是一个……问路的。”林磊勉强笑了笑,不想让母亲担心。
张浩却看出他神色不对,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磊子,是不是有麻烦?因为黑厂那事?”
林磊叹了口气,知道瞒不过去,便简略说了省里来人调查的情况,隐去了最危险的部分。
张浩听得目瞪口呆,随即又激动起来:“妈的!原来背后这么大黑幕!磊子,咱们这是立功了啊!”
“立什么功!”林磊压低声音,语气严肃,“浩子,你记住,这件事从现在开始,跟咱们再没关系!对外谁问都说不知道!特别是你,绝对不能再跟任何人提你在里面的经历,包括记者!明白吗?”
张浩被他严厉的语气吓到了,愣愣地点点头:“明……明白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磊过得提心吊胆。他减少了外出,业务能电话联系就电话联系。他留意着新闻,关于黑厂的报道果然陆续出来了,但都是官方口径,强调执法成果,并未深入挖掘背后的东西。那些之前疯狂联系他的记者,也突然消停了。
风暴似乎被强行压了下去,水面再次恢复平静。但林磊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李干部的出现,就是最好的证明。
果然,几天后,当他以为事情终于过去时,麻烦以一种新的方式找上门。
之前合作顺利的几个客户,突然先后打来电话,用各种理由终止了合作,语气躲闪,甚至带着歉意。就连之前对他赞赏有加的贝特英语赵总监,也委婉地表示“总公司有规定,后续推广要统一招标”,中断了合作。
林磊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不是偶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无声地挤压他的生存空间,切断他的经济来源。对方不再用混混骚扰、工商查处的低级手段,而是用了更“文明”、也更致命的方式——封杀。
他在深圳刚刚起步的事业,还没真正展开翅膀,就被轻易扼杀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房东也突然找上门,态度强硬地要求他们一周内搬走,理由是“儿子要结婚用房”,宁愿赔付违约金。
逼仄的出租屋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母亲愁容满面,默默地收拾着东西。张浩则气得满脸通红,一拳砸在墙上:“操!肯定是那帮王八蛋搞的鬼!磊子,咱们就这么算了?”
林磊坐在床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失败感和愤怒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内心。但他知道,冲动和抱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对手的能量远超他的想象,可以轻易调动行政、商业甚至社会资源来对付他这只“小蚂蚁”。硬扛只有死路一条。
必须改变策略。
他抬起头,眼神恢复了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算了?当然不能算。”
他拿出周宏伟给的那张名片,看了又看。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收了起来。还没到用这个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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