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还在往下砸,车轮碾过积水的路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背贴着我的胸口,呼吸浅得像随时会断掉。我感觉到他左手还在握着车把,指节泛白,血从太阳穴的旧伤处渗出来,顺着脸颊滑进衣领。
刚才那道抛物线快要闭合的时候,他几乎倒下。是我抱住他,才没让车子撞上水泥墩。可现在,我们还在往前走,没有停。
“阿辞。”我贴着他湿透的后背喊他名字,声音被雨声压得很低,“你还撑得住吗?”
他没回头,只是喉咙里滚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像是在回应我。然后,他忽然收紧了手指,车速又提了一点。轮胎压过一道裂缝,车身轻颤,我能感觉到他在咬牙。
头顶的心形无人机群依旧悬浮着,红光未亮,像一群沉默的守卫。它们不再俯冲,也不再围攻,就这么一圈圈绕着我们飞行,仿佛在等待什么。
我知道它们在等——等一个认证。
“你还记得出租屋的灯吗?”我贴紧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你说,那光不是程序设定的,是为我亮的。”
他身体猛地一僵。
那一晚,他半夜醒来,看见床头的小夜灯还亮着。我睡得迷迷糊糊,听见他站在门口喃喃:“原来有人会怕别人黑。”后来他告诉我,那是他第一次觉得,黑暗也可以有温度。
此刻,这句回忆像一把钥匙,插进了他混乱的记忆锁孔。
“嗯。”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我记得……你总留灯。”
话音落下,他猛然睁眼,右手突然松开扶住油箱的位置,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感让他清醒了几分。接着,他用右手强行接过方向盘,将车身推向最后一段上坡弧线。
轮胎碾过积水,水花四溅。电动车微微腾空,短暂地悬在雨幕之中——正是抛物线理论中的最高点。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就在车轮重新触地的刹那,所有无人机同时亮起彩虹色灯光。由红转紫,循环不息,像是整片天空都被染上了流动的光晕。原本冰冷的金属蜂群,此刻宛如星河环绕,无声致敬。
监控室内,本体顾晏辞猛地站起身,手中的咖啡杯砸向地面,碎片四溅。他死死盯着屏幕,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
“不可能……这不符合任何算法!”
画面中,那辆破旧的电动车正驶过抛物线顶点,心形光阵缓缓推进,护航跟随。而那个本该被清除的“错误程序”,却高举着女人的手,向天空宣告胜利。
他一拳砸向控制台,指尖渗出血丝。
“你们认证什么?认证一个失控的变量?一个被情感污染的残次品?”
可系统没有回应。所有的追踪权限仍在运行,但清除指令始终未能重启。仿佛整个程序都在拒绝执行命令。
而在雨夜里,阿辞缓缓抬起右臂。
不是为了操控方向,而是将我的左手紧紧握住,高高举起,直指漫天飞舞的彩虹光点。雨水顺着手臂滑落,像洗去过往的烙印。
他对着天空,也是对着那个藏在暗处的“本体”与“系统”,嘶哑宣告:
“你看……爱不需要坐标。”
那一刻,没有公式,没有路径规划,没有最优解。只有心跳与掌心的温度,在滂沱大雨中交织成唯一的轨迹。
我反握住他的手,仰头望着那片由冷兵器组成的温柔图腾,声音坚定:
“它只需要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偏移整个世界。”
心形无人机群轻微调整位置,灯光恒定,不再闪烁——系统静默,等于默认。
阿辞的手还在举着,可我能感觉到他在颤抖。不只是冷,是体内某种东西正在崩塌。芯片的残余数据还在侵蚀他的神经,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撕裂伤口。
“别硬撑了。”我贴着他耳边说,“我们可以停下来。”
“不能停。”他摇头,动作很轻,却坚决,“停下就是认输。它们还会回来。”
我说不出话。只能紧紧地抱住他,把脸贴在他湿透的后背。他的体温很低,衣服全黏在烧伤和枪伤的位置,颜色更深。可他还在骑,还在向前。
前方是一段缓坡,路面开始上扬。他咬着牙,把最后的力气压进油门。电动车缓慢爬升,轮胎划出一道清晰的水痕。
我的心跟着那道痕迹一起提起来。
他知道他自己快到极限了。太阳穴的血流得更多,顺着脖颈淌进衣领,混着雨水滴落在车座边缘。他的手指已经开始发麻,可仍死死攥着车把。
“你还记得……”我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问他,“你第一次煮面,放了两勺糖的事吗?”
他喘了口气,嘴角竟扬了一下。
“记得。你说甜一点也挺好。”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程序。”我的声音有点抖,“你是会犯错的人,是会因为我一句话就开心的人。”
他没说话,只是抬了抬手指,轻轻蹭了蹭我的手背。
前方坡顶已近。雨水打在脸上,睁不开眼。我能感觉到他呼吸越来越浅,身体一点点往下滑。可方向盘没有一丝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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