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枝一直跪到了晚上。
最后,是因为晕倒被送回宫的。
秋雨连绵了几日,终于暂歇。
天空仍是铅灰色,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长门宫比往日更加死寂,宫人们屏息静气,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惊扰了那位皇后娘娘。
云筝却踏入了这片凄冷之地。
她只带了春和一人,穿着一身素净宫装,气色红润,慵懒从容。
内殿里,药味浓重。
崔玉枝却一口都不想喝。
她半倚在床头,脸色苍白,望着帐顶。
听到了云筝的脚步声,她眼珠缓缓转动。
看清楚来人之后,她那空洞的眼底,竟骤然亮起一丝微弱的光。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坐直了一些,声音里却还是一直以来对云筝的那种傲慢与理所当然:
“你来了?也是,这种时候,也就只有你这个受过本宫恩惠的,还会来看看本宫了。”
她向云筝伸出手,示意云筝自己坐。
“云筝,你如今已是皇上盛宠的昭贵妃了。”
“本宫知道,你和别的贱婢不一样,你是个知恩图报的。”
“往日,在本宫身边时,本宫待你不薄,如今,崔家遭此大难,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你去帮本宫劝劝陛下吧,只要能让父兄留下性命,本宫什么都可以不要……这后位,本宫让给你。”
“你去说,陛下一定会听的!”
她的语气,仿佛还是曾经那个可以随意吩咐云筝的太子妃。
看不清形式,又自以为是。
皇后的位置本来就不是她的,是周允祚赏给她的。
既然不是她的东西,她怎么让?
而且,如今的云筝若想当皇后,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崔玉枝根本没有反对的资格。
所以,云筝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崔玉枝说完。
云筝才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皇后娘娘,您到了现在,还没明白吗?”
崔玉枝愣住了,笑容僵在了脸上。
云筝走上前几步,停在床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臣妾入宫前,曾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您让侍寝嬷嬷挑了我去伺候太子,却在您腹中的世子降生后,被您放狗虐杀。”
“那真是一个很长的梦啊……”
崔玉枝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云筝仰起头,说:“但你知道吗?我不是吓醒的,也不是哭醒的。”
“我只想一件事,那就是,我一定要活下来,而且,和我一样被您当垃圾一样骂下贱胚子的人,也都要活下来。”
“所以,从最初拒绝侍寝,引起太子注意,到后来在您面前伏低做小,赢得您的信任,拿到东宫权柄,都是我在争取。”
“你……”崔玉枝声音发颤。
她实在不敢相信。
她曾想过云筝得宠之后会变,但没想过,她从一开始在她身边就是有预谋的。
云筝轻笑着摇头:“宝香和陈嬷嬷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但我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才能拿下您手里的东宫金印。”
崔玉枝的脸色由白转青,呼吸急促。
“还有,”云筝继续慢条斯理地说话,“萧玲儿给您的那碗红花,我同样也是早就知道了。“
“但……我没管。”
“!!!”崔玉枝瞪大了眼睛,死死攥住了身下的锦被,“你没管?!”
“是你,是你看着我腹中孩儿没了???”
那是她失去的孩子!
她的第一个孩子。
也是她永远的痛苦!
“嗯呢。”云筝笑着说道,“而且,在我的梦里,那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世子呢。”
崔玉枝张着嘴,像一条濒死的鱼。
空气好像都呼吸不进去了。
云筝欣赏着她这副模样,继续说道:
“哦,对了,还有如今崔家的这场浩劫,娘娘难道就没想过,是谁的手笔吗?”
“皇上可没有这个能力呢……”
“钱庄挤兑、粮仓被焚、走私船遇袭,为什么会如此巧合地同时发生呢?”
“又为何舆论会一边倒地针对崔家,所有门阀都背弃崔加而去,连半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她俯身,一字一句说道:
“因为,这一切的背后,是我哦。”
崔玉枝整个人僵在那里,连颤抖都忘记了。
她看着云筝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却像看到了恶鬼。
“不可能,”她喃喃道,“你一个贱婢,哪来这么大的能量?”
云筝轻蔑地瞧了她一眼:“能量,当然是一点点攒出来的啊。“
”借助一切能借助的力量,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人,抓住每一个机会,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她的目光转了一圈,扫过这华丽却死寂的宫殿。
最终,落回崔玉枝那张崩溃的脸上。
“皇后娘娘,我和你这种一出生就什么都有的贵女,可不一样。”
“权力要自己去争抢,势力要自己去搭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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