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元年,秋。
距离那场席卷帝国的“轩辕劫”已过去两年有余。长安城早已洗去了表面的血与火,曾经破损的坊墙被修复甚至加高,烧毁的殿宇以更宏伟的姿态重建,朱雀大街上再次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新皇李隆基锐意进取,任用贤能,整顿吏治,大唐这艘巨轮正缓缓调转船头,驶向史书所称的“开元盛世”。
然而,有些伤痕,并非轻易可以抹平。有些存在,也并非彻底消失。
皇城西南隅,毗邻鸿胪寺的一处原本闲置的官署,如今挂上了一块崭新的匾额,上书三个筋骨嶙峋、却透着一股奇异平和气息的大字——“鉴妖司”。
此处不似其他衙门那般门庭若市,反而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清与神秘。黑沉沉的院墙明显新砌不久,其上隐约可见细微的符文流光闪烁。门口值守的也非寻常禁军,而是四名身着特制暗青色劲装、腰佩狭长横刀、眼神锐利如鹰的缇骑,他们的目光扫过过往行人,带着一种超越普通军士的审视与警惕。
晨光熹微,秋露未曦。
鉴妖司内部却已开始了一日的运转。与其说这里是衙门,不如说更像一座戒备森严的工坊与库房的结合体。前院是正常的办公廨舍,而后院则被彻底改造,分布着数个以玄铁和符石加固的库房,以及一座最为显眼的、仿佛以整块巨大青铜整体浇铸而成的奇特殿宇。那殿宇无窗,仅有一扇厚重的、刻满复杂符箓的青铜大门,门前常年有两人值守。
此刻,青铜殿宇内,光线柔和而奇异,并非来自烛火,而是源自墙壁上镶嵌着的数十盏造型古朴的琉璃灯盏,灯盏中跳动着或青或白或金的火焰,散发出宁静安神的气息,同时也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
殿内空间远比从外部看起来更加广阔,显然运用了某种空间拓展的仙家手段。这里没有传统的牢笼栅栏,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悬浮于半空、大小不一的透明光球。每个光球便是一个独立的囚禁……或者说收容单元。
光球之内,并非狰狞可怖的妖物,而是一些形态各异、却大多显得弱小甚至有些……奇特的“存在”。
有的是一团不断变换色彩的氤氲雾气,发出细微的、如同风铃般的呜咽;
有的是一株通体翠绿、长着人脸般花纹、叶片会自行蜷缩舒展的怪异盆栽;
有的是一只皮毛银白、尾巴却是由晶莹冰晶构成、正抱着一块灵石啃得咯吱作响的小貂;
甚至还有一个光球里,关着一只会自行移动、时不时从壶嘴喷出细小彩虹的茶壶……
它们大多气息微弱,灵智懵懂,与其说是妖物,不如说更像是些沾染了灵气、产生了异变的精怪。它们是在过去两年间,朝廷大力清剿“韦后余孽及妖邪党羽”过程中,从长安各处乃至周边州县被发现的。按照过去的律法和惯例,这些“非人之物”,无论有害无害,一经发现,多半是就地格杀或焚毁。
但如今,它们却被集中收容于此。
殿门无声滑开。
一道身影缓步走入。依旧是一身简单的玄色劲装,外罩一件鉴妖司特制的青灰色官袍,袍角绣着一个小小的、抽象的青铜灯盏纹样。他的脸上,那道疤痕依旧清晰,只是眉宇间往日的冰冷与戾气已被一种深沉的疲惫与近乎绝对的平静所取代。
正是秦昭。
两年前,他带着小念远离长安,并非真正归隐。玄宗皇帝在彻底坐稳皇位、初步稳定朝局后,便动用了大量隐秘的力量,最终在蜀中一个小镇找到了几乎与凡人无异的他。
一番长谈,无人知晓具体内容。只知道最终的结果是,秦昭接受了皇帝的任命,重返长安,执掌这个新成立的、权限模糊却直属于皇帝的特殊衙门——鉴妖司。
其明面上的职责,是“鉴别、收容、研究前朝妖乱遗留之非常态事物”。而更深层的使命,或许只有皇帝与秦昭二人心知肚明。
秦昭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悬浮的一个个光球,眼神平静无波。这些所谓的“无害小妖”,其中不少还是他亲自带队外出“请”回来的。他的脚步停在一个光球前,里面关着一只瑟瑟发抖、皮毛沾满草屑的耳鼠(状如鼠,兔首,能以尾飞行,其鸣自呼)。
他伸出手指,指尖并非触碰光球,而是在其表面凌空划过一个简单的安神符印。微弱的流光没入光球,那惊恐的耳鼠渐渐停止了颤抖,蜷缩起来,发出细微的鼾声。
“大人。”一名身着司丞服饰、面容精干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手持一份卷宗,低声汇报,“昨夜西市永和坊又有异动,据察是一窝刚化形的‘灯火蠹’(喜食灯油火光的小精怪)惊扰了百姓,已派缇骑将其尽数收容,共计七只,暂无伤人迹象。”
秦昭接过卷宗,快速浏览了一下图文记录,点了点头:“按丙字例处置,观察十日,若无恶性变化,移往丙字区。”
“是。”司丞应下,随即又略显迟疑道,“大人,丙字区已近满负荷。且近日各地报上的类似案例有增多趋势,库房压力日增,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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