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湘宁靠在床围上,轻轻握住身侧的床幔,眼中也恍然有些泪光:“从前在家时,母亲常说我有些痴气在。她最心疼我的便是这一处,却也是她最怕的地方。”
她淡淡的,神色迷离,似是陷入了追忆往昔的迷惘:“我自诩不是那等超尘拔俗的云中白鹤,却也不愿摧折了我的本心去趋求荣华。我的确是痴了,既入宫门王府,还想求得那一份真心,只不过白白伤己罢了。”
兰若眉心微曲,低声道:“入宫门王府,又岂是小姐的心愿。小姐从前便在夫人身前说过,小姐交友寻郎,不拘穷达,只要情投意合、心有灵犀,即乐与共处。若非如此,宁大隐朝市,独善其身,亦胜与不相投者终其一生。”
宋湘宁唇边挂起一丝笑意,微凉若寒冬的冷月:“那时少不更事,自视甚高,不羁之言在旁人看来不过道一声‘少年意气’,如今自己回顾,当真是诳语。”
兰若也惶惶有萧然之意:“宋府不是高门显贵之户,却是衢江声名远扬的清流门第。小姐自小受老爷所教,从不重膏粱文绣,惟在意内修之事。小姐如今明面风光,心里却暗自戚苦,饶是再多的钟鼓馔玉,也不及小姐居于陋室,独自箪食瓢饮,却能得个忘机之乐,也胜过与伤心之人日作强颜。”
宋湘宁微微失神,旋即复了平静,眼中有一瞬的悲色:“独坐高位,身不由己。人主之患,常立于二难之间,在上而国家不治,难也。治国家则必勤身苦思,矫情以从道,难也。后宫不得干政,却从来与朝廷密不可分,牵一发,便可动全身。他不查,既是不愿扰了后宫局势,也是怕引起朝中纷纭。又或者,”她的声音愈渐低下,“他有疑心之人,却不愿碰她。”
她的头轻轻倚在帘布上,口中低低的絮语里含了沉沉的倦色:“作为臣子,我甘愿听命圣主,谨随左右,不敢言他;可作为母亲,我却不能忘了郎君薄情寡义之恨,每每思及我那未及睁眼到这世间来看一看的孩儿,我……”
宋湘宁驻了良久,恍然叹息切切:“我终究是做不到。其实,何人又没有苦衷呢?倘若是我坐在那个位置,怕是我也会这么做。”
兰若看着宋湘宁,眼底是藏不住的心疼,默了良久,徐徐道:“宝仪既明白,皇上不是昏庸无道之主,他做得天下人的好皇帝,却做不得一个好夫君。宝仪处世,只求心心相印,最厌与人虚与委蛇。但您知道,此遭一入宫墙,这些便都求不得了。入宫半载您已应付裕如,而今又何苦黯然自伤。”
宋湘宁放下手中的帷幔,任它滑落遮住半边床面,口中喃喃唉声:“是啊,何苦呢?不过是我庸人自扰罢了。从我踏进宫门那一刻,便不是为自己而活。一言一行,都有着层层的羁绊,我既做不到舍了身后一切,便只能舍了我自己。只盼这一世能修些功德,为来世了无牵挂,徇己而存。”
兰若看着宋湘宁神色渐宁,倚在枕上,不再言语。她替主子掖好了被子,放下另外半边床幔,脚步轻盈地退了下去。
宝仪的恩宠是复了,但心却是冷了。或许,心冷了,便不会再受到伤害了。兰若眼中忽地含了泪,她忙揩了揩,不忍再想下去。宝仪伤心至此,只盼若小主子泉下有知,能入了宝仪的梦,为母亲宽解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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