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上来撤下了棋盘,新添了茶水与糕食。敬亭绿雪的香幽之气在潋滟的水波纹中盈盈升起,萦绕鼻间,沁人心脾。
袁政轻轻拈起青玉茶盏,净白修长的手指与碧色的玉盏互现其韵。欲饮之时,却忽而停下,悠然道:“臣近日阅书,有一处诗文,想听听皇上之见。”
“执衡但言。”
“白玉蟾的《易道录》中有诗言‘世事总归簪上雪,人生聊寄翁头春。’是道家明悟之句,皇上如何看?”
公西韫并未直接作回,而问:“素未听闻你注心金丹一派,怎么读起了南宗之诗?”
袁政一脸淡然:“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臣虽重于孔孟之道,但杂家之流,却也略略通读一些。臣记得太祖曾说,博采众长,方成大业。”
公西韫颔首:“然也。子曰:‘君子不器。’博学于文,约之于礼,斯为君子正行之道。紫清先生前句已衬其心境之平和超尘,后文更示明心见性之意。世间之事大多无常,又如白驹过隙,来去匆匆。无论能舍与否,终究不过是黄沙下的一捧枯骨罢了。”
他端起玉盏啜饮,兀自笑了笑:“又有何不能释怀。”
“那皇上心中可有不能释怀之事?”袁政似无意问了句。
“爱卿为何问此。”公西韫掩下松慢之意,定定望着他,目光如炬。
袁政未露惧色,回望过去,语色谦润而不卑微:“陛下以为如何?”
“爱卿当明白,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公西韫放下手中茶盏,玉瓷落于案几,呯然作响。
袁政眼角微含笑意,轻轻一挑:“陛下方才说,今日与臣,只论密友,不问君臣。”
公西韫从他口中听出此言,心底有些诧异,面上却道:“确是此话。”
他从榻座上起身,金绣的月白衣袖从腰间落下。
“身载万千,惶惶济功;徒伤明月,寂照空庭。卿问已答,你回去罢。”
“无争之人,因何会有了欲念?”
晚间,宫女书影为帝王宽衣之时,忽而听得帝王这一句似无缘由之语。她有些惶然,生怕自己听到了不凡之事
,手下一时疏忽,不由扯到了帝王垂于腰间的墨发。
书影大惧,连忙跪下请罪,嗓间带了些哭音:“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婢罪该万死,冒犯了皇上龙体。求皇上开恩饶过奴婢!”
公西韫心不在此处,并无怪罪她,挥手让她退下了。
书影含着泪退了下去,心里的惊悸还未完全平复下去。
“这是怎么了?在昭麟宫前哭,可不是好兆头。”宫道拐角处走出来一道黑影。
书影被吓了一跳,忙抬手抹了眼泪,颤声道:“宝彦公公抬举,奴婢伺候皇上更衣御前失仪,一时害怕,万幸皇上没有怪罪,让奴婢出来了。”
“哦?你是伺候皇上的老人了,怎么还会失了分寸?”
“奴婢……奴婢”书影有些犹豫。
“怎么,连我也要防着?师父从前教导过你,你也算是他老人家半个徒弟了,我还能害你不成?”
书影不敢否声,遂低着声,将方才之事一一道了来。
子夜,袁府的灯尽熄了,惟白苹院还留着亮光。
“公子。”一身夜行衣的女子推门而入,行动之轻近于无声。
“听闻公子今日面圣,今日召奴婢来,有何吩咐?”因时间紧迫,二人之间并无过多繁礼。
“圣心难辨,我也没有把握。”立于窗前的人兀然一叹。而后问道:“她如何了?”
“相于之前,倒是好转了不少。不过据奴婢所查,近日太医院的孟长沐出入较多,奴婢猜想,许是美人察觉到了什么线索。”
“孟长沐。”闻者思忖了片刻,“美人若有何需要,你务必从后相助。”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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