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她尚处于帝恩冷时,想必为了复宠,才有了今日之为。在宫里行医多年,明枪暗箭不在少数,孟长沐也不是愚笨之人,思量一瞬,已有了决议。故而面上恭笑道:“承蒙美人抬举,微臣得幸与美人出于同地,又有现朝之会,实是荣甚不过。美人若有何吩咐,微臣定当执巾栉效命,不敢言慢。”
宋湘宁微微一笑,闲闲停下手中茶盏,徐徐道:“大人如此诚心,我也便说些推心的话儿。你我都是在异乡存生的,虽说皇城富贵滔天,但到底是逆旅之人。想来乱山残雪的寂寞之夜时,也不过是轻举孤烛遥思故里的异乡人罢了。我不是寡恩薄义之人,若有大人相持,来日重得帝恩之时,必不回忘了现时雪中送炭之义。”
“孟大人,今日之事……”
孟长沐知她要说什么,淡淡笑道:“姑娘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兰若听此,心底舒然,面上盈盈:“劳烦大人了,若得大人相助,美人来日定不会辜负大人。”
一阵风淡淡席过,卷起了兰若腰间绣帕,轻舞片刻,落在了孟长沐脚边。
孟长沐弯腰拾起,递与兰若:“兰若姑娘,你的绣帕掉了。”
兰若这才发觉,面上微赧,拘谨接过。口中轻声:“多谢大人。”
孟长沐无意瞥见她的手,丰眉微拧:“姑娘的手似是落下了冻痕?”
兰若轻叹:“宫里向来如此,一朝失势,万般皆下。冻疮又是什么罕事。”
“女子的手本就细嫩,当好生爱护。得空微臣让人给姑娘送些玉痕膏来,姑娘和院中人分一分,伤口不日便会消了。”
兰若眼中有些酸意,她欲拜谢,却被孟长沐止住。他道了无妨,便去了。
兰若送了孟长沐出院后,折回室中。见宋湘宁唇角笑意微浮,似是心有笃定。她虽知孟长沐心性纯善,此番不会推辞,心里却仍是微有忧悸。她并未有藏,直出了声问道:“美人,你有此拢收人脉之心是好,但孟太医毕竟只是一个八品之职,平日圣颜难见。此番虽得了他所助,奴婢却怕,裨益甚微。”
宋湘宁轻饮着手中的茶,平静道:“碧螺虽淡,余味却醇。有些人,平时不显,却未必才质尔尔。八品御医,焉知不是掩人耳目?”
兰若有些不解:“美人此言是?”
宋湘宁眉宇间染上的笑意颇有些意味深长:“孟太医进宫那年,正是衢江疫平之时。若说这其中没有瓜葛,兰若,你信么?”
她的声音淡淡萦回于室间,轻轻落入兰若的耳畔。她心如明镜,即下了然,点了点头。
尚宫局内,青沐立在红木透雕仙鼠纹多宝格柜旁,从一旁司记手中接过簿书,递给御前来的太监宝彦,眉眼略弯:“劳公公亲跑一趟,往后若皇上又者是李公公需取用什么,吩咐一声让他们送去便好了,不必这辛苦地来一遭。”
宝彦面上扬着笑道:“姑姑说得哪里话,我也是个底下办事的,何惜得如此金贵了。师父上了岁数不利,遣我这做徒儿的来跑这么一回,怎有得再支使旁人的理儿。”
话虽如此,但毕竟是御前大监亲带的徒弟,该有的面子和尊重可一分都不得少了。青沐又笑应了几句,吩咐宫人去上了茶来,留宝彦吃盏热茶再走。做完这一切,才看向面前俯额谨然的宫女,声色淡淡:“这画是你们司籍让送来的么?我记着,她似不是这等殷勤多事之人。”
锦箨神色恭谨,嘴边噙着浅浅的笑意道:“为中宫倾力,怎会有多事之说。近日内廷才得了这幅《江帆楼阁图》,司籍见彩绘锦绣,卷幅磅礴,正应六宫之主的风采,若饰于坤宁宫中,必是珍华更予。且画间山水明丽,想来娘娘日里见之,也会有舒然之意。”
青沐不置可否。而后眉梢微扬了扬道:“两位尚仪知晓么?”
锦箨笑意不变:“奴婢送来前已禀了尚仪们,二位尚仪欣然应了,叫奴婢赶着时辰送过来,莫误了工夫。”
锦箨的话虽说得好听,但前后在青沐听来也不过尔尔,坤宁珍宝数重,一幅画罢了,倒还未能让她如何上心;只是有一句倒是另她有几分倾许之意。殿下病情反复,前日又为虞家的事担忧,娘娘的心也跟着悬着,日日不得放下。娘娘眼下的青黑一日更比一日,因有脂粉覆着,旁人不知,可青沐日日服侍却是知的。兴许画卷明朗些,娘娘看到,也能将眉宇间的愁意疏散些许。
宫里虽不缺,但娘娘无意置办这些,若随手取一幅来挂了,娘娘少不得会让人拿下:而今日司籍司的司籍让人送了来,又有二位尚仪的美意在,娘娘心仁,必不忍拂了她们的心意。如此看来,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因而唇间的笑意诚了几分:“尚仪和司籍有心,待回头娘娘高兴了,自会遣人赏赐。寒冬里难为你送一趟,回去吃些温热的梅花酒暖暖身子吧。”
话落,一个小宫女送了个荷包上来,锦箨也为辞,谢着收下了。一面又笑着道:“宫里面能有皇后娘娘这样贤良的主儿,是做奴才们累世的造化。想来昔年南宋慈懿皇后当政时,后宫不知出了多少苦案冤情;可如今咱们能得上娘娘这菩萨心肠般的掌宫人,宫里的不虞之事自是要少上许多了。”说完犹还未尽,含笑奉承着道:“尚宫不知,宫里的人常以郭女王来比娘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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