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忙完,主持回到台口,笑着圆场:“小小的考验。下面请下一组——朗诵《灯下》,配手风琴。”
掌声响起来。
她迈了一步。迈上去。脚尖踩在木板上,木板回弹轻轻一颤。
麦克风竖在面前。光擦肩而来。热。薄。
她没有立刻说第一句。她先呼吸。
呼吸到第三拍时,手风琴的前奏起了。声音不是闹,是温。像河面轻轻推开第一层水波。
她开口。
第一句很短。落稳。
台下静。
第二句拉长了一些。词在喉间转了个弯,再落下。她能听见自己的心,把每一个字从胸腔里往外推。
第三句落完,手风琴换了和声。她的眼睛去了最后一排的黑影。那一块没灯。像一面湖。她把字抛过去,让它接住,再反回来。
台下依旧静。
她不看第一排那些表情。她不看台边那些站着的人。她只让自己的声音按着节拍走。该停就停。该提就提。
第四段,她把改过的两句说出来。没有喊。没有把尾音抻成标语。她只把字拿起来。放重。落稳。
空气像被这两句压了一下。前排有人背脊往后仰,一点点放松。有人不可察地吸了口气。
她没有笑。她也没有哭。她只是把最后一段完整地说完。最后一个字一点一点收进声带。
琴声收尾。光从她肩上一寸寸退下。
掌声起。先是零星。像雨点。随后密。像风吹满一片树林。
她没有低头深鞠。她只是点了一下头。退后一步。视线扫过侧幕。那里站着的他,眼神很稳。
他们走回后台。有人把手举起来想要拍她肩。有人想来套近乎。也有人仍旧别过脸,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她不在意。她只看他。
他没说“很好”。他只把她手中的纸接过去,指尖轻碰一下,像把她从台上热浪里提回来。
“喝水。”他递壶。
她接住。喝一口。凉意落下去。喉咙舒了一寸。
“刚才那两句,”他道,“就该那样。”
她说:“我怕有人说我压着声。”
他看她一眼:“你怕的时候,往前半步。”
她怔住。
那一刻,后台的喧闹模糊成一团。灯在头顶打圈。他的声音像一根钉子,钉进了她心里最松的那块地方。
晚会散得晚。校园路灯一盏一盏亮着,风把旗子吹得猎猎。
他们并肩往前走。脚下踩过落叶。叶脉脆。
远处的宿舍楼里有人开窗,喊人回去。笑声飞出来,碰到树干,散开。
阮时苒抱着水壶走了一段。停住。回头看操场那边,还亮着一点光。晚会最后的节目在收尾。主持在致谢。
她没动。
宋斯年也没催。
静了一会儿,她轻声:“你看过我第一次念?”
“看过。”他道。
“那时不敢向前。嘴唇发抖。心像装了一只鸟。”
“现在不抖。”
“嗯。”
她把壶换到另一只手。手指摩挲金属的凹痕。那痕是她来学校第一天摔出来的。那天她把壶从铺上掉下去,壶背撞在床脚,凹了一点。她一直没换。
她忽然想说点别的。不是晚会。不是朗诵。是这段时间里一直在心口打圈的东西。
“宋斯年。”
“嗯?”
“你每次站在我旁边,我就不怕。”
他说:“我知道。”
她抬头看他。他站在路灯下。脸的轮廓被光切了一道边。眼睛里没笑。他也没有做任何夸张的动作。只是站在那里。像一棵树。
她“嗯”了一声,声音小,沉在喉咙里。
“我不想靠你活。”她又说,“我想自己站住。可我也不想把你推开。”
他侧过身。与她平齐。
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去。衣角轻轻碰了一下。像无意。又像刻意。
“苒子。”他说,“我没有要你靠着。你只要记得,我在这儿。”
她低下眼。眼里亮了一点,又暗了一点。像树影下的小水面。风一来就碎。风一停就合。
第二天,校园里传着昨晚的事。有人说她站得稳。有人说她背得熟。有人说她就是会做场面。每一张嘴都在把昨夜的光拆开,掰成不同颜色。
她路过公告栏,脚步没停。
后面有人不快不慢地跟上来:“听说你昨晚被掌声夹到耳朵疼。”
这语气。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那位扇子女孩把扇子“啪”一合,笑容温温:“有些事,一次不算。台上这样,台下那样。人心难测。”
阮时苒站住,回头,看她。
“你说得对。”她道,“一次不算。”
那女孩眼里滑过一丝得色。
阮时苒接着说:“所以我会站第二次。也会站第三次。站到你们看腻。”
女孩的笑卡住。扇骨在她指间咯吱一响。
这声音很细。细到只有她们两人听见。
走廊风从两人中间穿过去。把一张边角卷起的通知纸吹得拍打墙面。
“你真以为有人会一直给你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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