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轻曳间星河仿佛都随之晃动,他屏息盯着那流转的衣袂,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开合,似要将这惊世仙姿刻进骨子里。待望见凤目含威扫来,他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青砖上,额头重重抵着阶前土,脖颈处青筋暴起,冷汗顺着发梢滴落在地,却仍偷抬眼尾,贪婪望着那令天地失色的容颜。
朱唇微启的刹那,他浑身如坠冰窟,慌忙将脸埋得更低,颤抖着从袖中摸出藏了半日的香烛。烛火在他剧烈的呼吸间明灭不定,他只能死死咬住下唇,生怕自己粗重的喘息惊扰了这尊仙像,只能将满腔敬畏与惊艳,都化作暗自发抖的指尖和不敢直视的眼神。
半晌,纣王道:“取笔来!女娲人祖,当有诗歌赞颂。”
陈琦的话音刚落,殿内骤然陷入死寂。烛火在青铜灯台上明明灭灭,却照不亮商容骤然煞白的脸。这位三朝老臣踉跄着扑到丹墀前,象牙笏板叩在青砖上发出闷响:“陛下!女娲娘娘补天造人,功德巍巍,岂是凡人笔墨可亵渎?”
比干花白的胡须因颤抖而轻颤,他攥着朝服的手青筋暴起,额角抵着冰凉的地面,声音几近哀求:“上古礼制,敬神当以三牲九仪,若以俗笔颂之……” 话音未落,陈琦猛然挥袖打翻案上玉盏,碎裂的瓷片溅在比干膝前。
“住口!” 陈琦霍然起身,冕旒剧烈晃动间金珠相撞作响。他死死盯着女娲像衣袂间流转的暗纹,喉间溢出的声音沙哑而偏执:“孤王为天下共主,执笔颂神正是彰显天道……” 尾音未落,梁间突然坠下灰扑扑的燕巢,碎泥簌簌落在他的冕旒上,惊得满殿宫人屏息后退。
也不待商容、比干继续反对,纣王提笔写就:
太古茫茫混沌中,阴阳未判气鸿蒙。
忽闻清啸开幽昧,始见灵光破碧穹。
女娲临世施神术,炼就五色彩霞融。
赤玉凝辉补苍宇,玄珠焕彩镇虚空。
天穹既立山河固,又取黄泥塑万踪。
指蘸灵泉凝骨血,手掺瑞气化肤容。
轻吹法口生灵智,慢抚纤肢显态丰。
自此人间烟火盛,神州大地展新容。
悲见四极倾天柱,怒斩神鳌立地雄。
背负青天承日月,足擎厚土载华嵩。
慈心化雨滋黎庶,厚德如云庇万农。
甘露频施禾稻壮,祥风屡拂岁年丰。
巍巍圣德传千古,赫赫神功耀九重。
玉像庄严昭日月,香烟缭绕仰仙踪。
焚香稽首虔诚意,顶礼躬身敬意浓。
祈愿娲皇常护佑,太平盛世永葱茏。
陈琦盯着案上狼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诗稿上 “赤玉凝辉补苍宇” 的字迹,烛火映得他瞳孔发亮,仿佛真看见女娲炼石补天的神姿。商容的劝阻声如刺耳的蝉鸣,他却将狼毫重重掭入砚台,浓墨溅在蟠龙纹黄绢上,宛如女娲挥袖时洒落的星辰。
“‘轻吹法口生灵智’——” 陈琦突然冷笑出声,笔尖划破绢帛,“孤王笔下的女娲,连呼吸都能赋予万物灵慧,岂是尔等凡人能懂?” 比干叩首的青砖已染血痕,他却恍若未闻,抓起诗稿时冕旒扫落烛台,火苗 “腾” 地窜起,映得 “巍巍圣德传千古” 几字血红刺目。
当燕巢坠落的碎泥沾湿诗稿,他竟疯魔般大笑起来,抓起沾满尘土的纸张高举过头顶:“看!连娲皇都赞这‘顶礼躬身敬意浓’!” 殿内死寂中,他嘶哑的吟诵声混着铜铃轻响,惊得梁间余泥纷纷坠落,在女娲像脚下堆成小小山丘。
陈琦高举诗稿的手剧烈颤抖,指缝间漏下的碎泥簌簌落在女娲像的莲台上。他望着梁间摇摇欲坠的残巢,眼中狂热的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与不甘交织的神色。喉结上下滚动数次,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冕旒歪斜地挂在额前,露出苍白如纸的面容。
“天要亡我,故使燕雀如是!” 他突然仰天长啸,声音凄厉而绝望,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手中诗稿无力地飘落,恰好盖住女娲像的足尖,仿佛是最后的亵渎。他跌坐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穹顶,口中喃喃重复:“惜哉!惜哉!” 一旁的商容和比干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悲凉 —— 这燕巢坠落,怕是殷商国运将尽的征兆啊。
女娲周身萦绕着祥光,迈着轻盈且庄重的步伐踏入娲皇宫。殿内,琉璃灯盏散发着柔和光晕,将满室的珠翠宝器映照得熠熠生辉。她那如瀑的长发随意披散,几缕发丝俏皮地垂落在脸颊两侧,却无损其端庄之态。一袭五彩霓裳宛如天边云霞,轻柔地贴合在她婀娜的身姿上,每一步都似带动了风云变幻,衣角飘动间似有繁花盛开。
当她的目光触及案几上的题诗,原本从容的脚步瞬间顿住,双眸瞬间闪过一抹惊讶,那眼神仿若能洞察古今。她微微俯身,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拈起诗笺,指尖摩挲着纸面,仿佛能感受到书写者倾注其中的炽热情感。女娲的眼神愈发柔和,原本微微蹙起的眉峰渐渐舒展开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勾勒出一抹淡淡的、满含欣慰的笑意。那笑意如同春日暖阳,能驱散世间所有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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